他兴冲冲地跑下去，看到桌子上简单的两盘菜，都是素的，一盘黄瓜炒蛋，一盘清炒菜心，很清淡。

他吃爷爷的菜长大，口味随着老人家偏清淡些，吃不了重口味的，工作后为了应酬免不了喝酒吃肉，他的胃受不了，烧得生疼，老人家一知道了就立刻从老家赶来照顾他，一边熬着土方子的药，一边骂着季清野不让人省心。

季清野不知道离上次吃这老人家的菜有多久了，只是看着就觉得怀念。

他最后一次在爷爷家吃饭，是在他在电影节第三次拿到最佳男主角奖那天，在庆功宴之后，他就捧着奖杯去乡下。

他在娱乐圈就算是吃了不少苦，但也算是得到了回报，赚得盆满钵满。

他特意选了一处远离城市喧嚣、环境优美、适合养生的别墅，买下来想请爷爷住进去。

他没想到爷爷如此固执，宁愿自己一个人守着一间老房子也不想被接过去。

季清野多少猜得到他不愿意的原因，一般的老人都对老房子有一种别样的情怀了，更别说那里充满了爷爷与奶奶生活大半辈子的回忆。不去便罢，他辛苦一点多跑跑路就是了。

庆功宴是他中途偷偷跑出来的，在助理那里拿了车钥匙自己开到乡下去。

那时已经接近凌晨，他喝了几杯酒，有点微醺，但还不至于醉的地步，竟是很幸运地没有碰到交警，一路开到了爷爷家。

他捧着奖杯，敲响门，爷爷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好半天才听见了起身，见到门外的季清野一身的酒气，问：“你——怎么来了？”

“爷爷。”季清野傻乎乎地笑着，像是一个邀功的孩子一般把奖杯塞到他的怀里，一边走进去一边说，“我今天又拿到奖杯了，嘶……”

话说到一半他捂着胃部蹲下身去。

爷爷对这什么奖杯可不上心思，随手丢在一边，问：“这是怎么了？胃病又犯了？我让你少喝酒少喝酒，你怎么就不听话！”

季清野立马站起来，脸上没了痛苦的表情，都是笑意：“没事儿，我吓你呢，我好着呢！”其实胃是真的疼，但是他强忍着不想表露出来。

“你少跟我来这套！你就这点功夫也敢在我面前装！你老老实实跟我说，你今天喝了多少，吃饭没有？”

毕竟是最了解他的人，爷爷没被骗住，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季清野虚弱地笑着，坐在椅子上，说：“没喝多少……也就两杯而已，饭……稍微吃了一点……”

爷爷不会信他的话，冷哼一声，转身进厨房。一刻钟后，他抬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出来，放在季清野面前。

季清野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捧起来慢吞吞地吃着。

爷爷看着他，嘴里一直说着话：“你现在大了，我管不住你……我老了，老子都管不住儿子，就想着管孙子。你那没良心的爹啊，你不理会他就算了，我听说他有意把你招到他公司旗下去，你怎么不去？偏要去当这没脸面的戏子！”

“爷爷！”季清野「嘭」地一声放下碗，看着桌子上刚刚被自己从地上捡起来的奖杯，“我喜欢演戏，演戏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演戏演戏，你就知道演戏，你就是被你那早死的妈给迷了心，迟早你要步了她的后尘！！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穿得人模狗样，脱了衣服比路边的乞丐还不如！”

“我不吃了。”季清野放下筷子，转身到玄关换鞋，对着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的老人说，“我一直很努力，想要得到爷爷您的认可……既然你不稀罕，更看不上，那奖杯你想丢就丢了吧。”

说完，他就关上了门。若是他知道此次之后，他见到不再是一个会骂他的爷爷，而是一具冷冰冰且腐臭了的尸体，他绝不会就这样负气而去，更不会第二天就去参加什么国外的颁奖。

那抱在怀里冷硬的感觉，季清野不敢忘。

他望着坐在餐桌上的老人和两盘菜，泪意再次上涌，险些没克制住。

“吃！”爷爷把一碗满满的、热腾腾的米饭放在他面前，一个劲儿往里夹菜。

这两天他一直都有这么做，但是以前的季清野只会偷偷地把饭菜倒掉。

如今看来，他是这世上最不孝的孙儿了。

季清野闻着饭菜的香味，空荡荡的胃立刻发出了饥饿的信号，不再犹豫，他捧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塞得满嘴都是，更不顾进餐的礼仪姿态，饭粘到了脸上也不管。

不过三分钟，碗里的饭菜已经空了，他抬起头看到爷爷一脸讶异地看着自己，筷子夹着的鸡蛋都掉到了桌上。

他用纸巾抹抹嘴，笑了：“爷爷，再来一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