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达青芒村附近的时候已经是山洪爆发后的第三天了，因为洪水，那一带的路近乎全线封闭，他是好不容易求当地人找了小路、一点点挪到山中的。

傅皓轩的手机终于通了。

“你也在？”傅皓轩明显一愣，“你来干什么？”

“那你又来干什么？求你了，不要到这时还骗我。”沈和宜说话时汗水还粘在掌心，他还在艰难地爬坡，“嘉年他们……到底怎么样？”

“……”

“说点什么啊，别不说话……”

“你来了，就知道了。”傅皓轩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微微叹息一声，“做好心理准备，沈和宜。”

沈和宜顿时失去了爬坡的力气。

他站在路边，手脚僵硬而冰冷，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傅皓轩比他先到一步。

星空娱乐的摄制组都在这边，虽然洪水爆发，但他们大部分人都还算安全，撤离得也很快，除了……一个人。

沈和宜表情像是凝固在了脸上，呆看着前方哭泣的孩子，还有孩子旁边哭泣的大人。

“对不起，对不起哥哥，我不该去追那只羊的，结果掉进了水里……还有我几个小伙伴，他们都……”

山洪爆发的时候，他们都没想到事情能这么严重，附近的村民都在转移自家财产，前往更高处避难。

然而眼前的这个孩子跑出去抓自家的一只山羊，差点被洪水卷走，他的小伙伴也没能将他拉上来，一并掉了进去。

他都被水卷得意识模糊了，只记得有个大哥哥跳下来，将他带回了岸边。

这位大哥哥长得相当英俊，像神仙一样救了他们……自己却不见了。

他们哭着找了好久，才知道哥哥就是捐赠了学校的那个人，是从远方赶过来的。

搜救队已经派出了，但至今为止还没什么好消息。

“对不起……我真的不应该，害了哥哥，呜呜……”

小男孩还在哭，他的家人在道歉，一同抹着眼泪。

沈和宜充耳不闻。

他满脑子都是洪水的响声。

他也曾坠入过水中，知道那冰凉的水到底有多让人难受。他只是呛了几口，就感觉脑仁都被搅得带入了冰中……

洪水的流速更快，更猛烈，还是冰冷冷的、夹杂着山泥的脏水。

他无法想象陆嘉年会被这么带走……沉陷于无休止涌动的水流，连一丝净然都再也看不到。

他也听不到旁边的人说了什么，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而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黑，医务组的人聚在这边。

傅皓轩也在，他也似乎连续几天没睡过了一般，面容憔悴，指间夹了根烟。

见到他苏醒，傅皓轩将这根烟掐灭，递过来一瓶水。

“……有消息吗？”

沈和宜一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也哑得要命，几乎听不出来原音。

但他没有接水，只是眼神发直地问。

傅皓轩生硬地勾了下嘴角，摇摇头。

“……是吗。”

沈和宜眼里燃起的些许光亮又沉了下去，他短暂地将头垂下，垂入手掌之中。

“担心也没用。我说过，只要你没事就好，那就是嘉年最大的心愿。”

这句话更刺激到了沈和宜。他没回应，只有身体都跟着更弯下了些。

“再说也不是全无生还可能，别太难过，和宜。”

“……傅哥。”

“……”

“你说……那么冷的水，他能到哪儿去呢。”沈和宜声音非常压抑，“如果被压在水底，和泥沙融在一起……”

“别多想，别这么想。”

“……他不会回来了吧，这个……骗子。”沈和宜试图是想挤出一丝笑，“说好的，听我的话，一定会回来……”

“……”

“我真是个傻瓜。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早点告诉他，我愿意。现在……就算说什么，他也都听不到了。”

“不如将我也扔下去吧，傅哥。解释清，然后就消失……我不要这样的重逢……”

“和宜，冷静。”

傅皓轩也说不出什么，只是看着沈和宜抓着他的手臂，好像随时要坠下去一般，他也相当难受。

“你们能重新相遇，本就是奇迹。既然奇迹能发生一次，也能发生第二次，别这么早就放弃希望，好吗？”

沈和宜重新垂下头。

“我见证过，相信我。”

沈和宜也许是想笑笑，但勉强的表情都维持不了几秒钟。

“……帮我照顾妈妈，哥哥，还有小圆。”沈和宜紧紧揪着傅皓轩的衣袖，“杀了我吧，让我也沉下去……”

“和宜！”

后面傅皓轩又说了什么，沈和宜听不到了。

他重新昏睡，且发起了高烧，如愿以偿般起落在一片寒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