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说道:“我还想再看一会儿。”
闻言,牧月霖心里又酸楚起来。到这时候,她还想要瞒着他,不想他失望。
“好。”他忍住哽咽,点了点头。
他们站在冰冻之地,寒风呼啸,温度在零下三四十度,抬头就能看到绚烂至极的自然景观。
但是,一个看不见,一个不屑看。
看不见的那个,假模假样,执着地看向天际。
看得见的那个,头也不抬,低头痴痴地看着她,泪水被冰冻在眼眶里,流不出来。
“你不冷,我有点冷了。”看着她眼睫毛上都覆上了白霜,牧月霖假装待不住了,说道。
韶音转过头来,循着声音,精准地看向他的脸,笑得眼睛弯弯:“冷了呀?那我们回去吧。”
一瞬间,牧月霖几乎以为,她没有失明。
但,她的眼神没有焦距,没有神采,跟往常不一样。
牧月霖忍不住想,她装得这么好,那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不见的?
“走吧,回去。”他拥住她,往回走。
走偏了,她也没反应。牧月霖心中一塞,不着痕迹地揽着她,纠正前行的方向。
他将她送回房间,看着她钻进被窝,乖巧地跟他说晚安,与往常没有任何分别,甚至,她还对他眨了眨眼。
“晚安。”他说道。后退到门口,打开门,又关上。
然后就看到,刚刚闭上眼睛的人,又睁开了。仍旧是没有焦距的眼神,拼命地眨动着,仿佛这样就能看见一样。
“呜呜……”他看到她流出眼泪,随即咬住了嘴唇,将脸埋进被子里,蜷成一团,不停地抖。
牧月霖再也看不下去。本想静静站在门边,守她一整晚,此刻被她哭得心都皱了,大步冲向床边,将她抱在怀里:“音音!”
她忽然被抱住,整个人僵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挣扎。听到是他的声音,才停下挣扎的动作,只是仍旧是僵硬的:“你,你怎么……”
他怎么没走?!
答案很清楚了,因为他发现了她的异常。
她忽然不说话了,咬着嘴唇,紧紧闭着眼睛,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牧月霖想要说什么,但张了张口,却是一滴热泪落下来,打在她的脸上。
他低着头,怔怔看着那滴眼泪,看着越来越多的眼泪掉下来,一时出神。什么时候起,他变成心肠这样容易触动,情绪如此丰富的人了?
壁炉里的篝火发出噼啪的声音。
她流泪得无声无息。
他亦是丝毫声音都没有发出。
室内十分安静,静得连心跳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你发现了?”
“我会治好你的。”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随即,又沉默下来。还是牧月霖先开口,抱着她说道:“眼角膜捐献不需要配型,很容易找到。等找到后,你就能看见了。”
他的口吻很轻松,甚至还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腮,说道:“你看,上次你说骨髓移植不可能轻易找到,不也找到了?不要多想,会好起来的。”
这就是他不肯承认自己才是捐献者的原因。
她总觉得,她一次次生病,难以救治,都是上天的惩罚。
他不想让她如此以为,更不想让她知道,她是受他牵连,被他连累,才总是生病。
生病这么痛苦,即便她爱他,可牧月霖没有信心,一次又一次过后,她还会爱他。
他不允许她离开。她要什么,他都给她,连眼角膜也不例外。
从北极回去后,韶音就老实待在家里了。
她已经看不见了。自从极光那晚过后,她的眼睛再也没有恢复光明。
她不肯住院,于是牧月霖陪着她在家里,等眼角膜的消息。
结果就跟她很早之前断定的一样——找不到。
总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不是被人抢先,就是登记失误,错过机会。
“用我的。”他说。
眼角膜捐献,不允许活人捐献,也不能只捐献一只。
但是,牧月霖没有别的办法了。
如果注定只能用他的,那就用他的吧——他并非没想过,继续用见不到人的手段,但是他不敢了。
他不敢了。
上天已经非常不待见他,一次次降下惩罚,折磨他。肆意妄为如牧月霖,在这种时候,也生出了胆怯。
他开始相信因果报应,担心自己做了坏事,会遭到报应,以使上天降下更残忍的惩罚。
法律严禁活人捐献眼角膜。
牧月霖一意孤行,即便违法,仍旧不改主意。
“有消息了。”他推开韶音的房间门,走到窗前,按住正在晒太阳的韶音的双肩,语气温柔,“你很快就能重见光明了。”
韶音很惊讶,又很惊喜,还有些惶恐:“真的吗?你不是哄我的?我,我真的还能重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