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想起叶穗的死,他不敢抬头,低声道:“太子妃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沈述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声音微微颤抖:“你说什么?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太监低着头,声音更低,却极为清晰:“太子节哀,太子妃确实死了!”
沈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薄唇苍白,他漆黑的眸子渐渐暗了下来,低低又沉痛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太监悲愤的声音响起:“您战死沙场的那一天,东宫就起了一场大火,奴才们来不及救火,太子妃被烧死了。”
“东宫也毁于一旦。”
沈述眼底隐着沉沉的悲痛,他们两人竟然是同一天死的。
他为了王朝,新婚之夜离她而去征战沙场,他以为他会回来,他也以为她会在宫中安好,但是世事无常。
他和她都落得了这样悲惨的下场,他早该知道他应该陪着她,他早该知道的。
沈述的声音那样轻,那样淡,仿佛一根极细的线,似乎下一秒就会断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沈述麻木地转过身,他的身子僵直,眼底没有任何焦点。他缓慢地向前走着,唇紧紧抿着,脸上的每一丝弧度都刻着绝望。
他已经死了,心跳和呼吸早就静止了,但为什么他还会感到绝望呢?
太监担忧沈述,急切地唤了几声:“殿下,殿下……”
可是沈述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此时的沈述就仿佛一个静默的黑影,再也没有任何事会波动他的心了。
沈述浑浑噩噩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会走向哪里,他也不在意自己最终会去向何处。
他来到枉死城后,神情皆无喜无怒,只有今天知道叶穗已经死了的消息,他的眸底才染上了情绪。
沈述的视线忽然一顿,他想到叶穗和自己都是枉死之人,那么她应该也会来到枉死城。
沈述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从那天开始,枉死城城门大开,阴兵带新的枉死之人来这里的时候,沈述都会关注他们,他想看看那人是不是叶穗。
沈述就这么一天天来到城门口,他来的次数多了,其他人都觉得有些奇怪。
从不在意任何事物,孤僻至极的人,竟然会开始关心别的人,真是太奇怪了。
有人忍不住去问他:“你经常坐在这里,是在等谁?”
沈述的视线落在城门上,他的神情温柔,声音温和至极:“我在等我的妻子。”
这一天,城门再次开了,沈述认真地看了过去,来的人不是叶穗,他有些失望。
沈述看见来的枉死之人不是叶穗后,他就会转身离开,去枉死城的其他地方去寻找叶穗。
叶穗要么是还没来,要么就是魂魄已经在此了。他一天天重复着这样的行为,日日如此。
沈述的背影沉默又执着,仿佛一把孤单冷冽的剑。剑未出鞘,人已变得苍凉。
一天天过去了,枉死城里不见日月,黑夜光明不辨,沈述和叶穗已经不知道他们找了对方多久了。
可是,他们始终没有见到对方,始终在一步步错过。
枉死城那么大,他们相遇的机会那么少,可是彼此还是没有放弃寻找对方。
这样漫长又无望的日子,他们就这么一天天熬了下去,带着会见到对方的期盼,带着会重逢的希望。
枉死城有一个定律,凡是即将要投胎的人,他们会一点点忘却关于人间的记忆。越临近投胎,记忆消散得越快。
叶穗奇怪,最近这段时间她的意识有些混混沌沌的,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消失。
投胎倒数三十天。
叶穗看到了自己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她和那个男人看上去很亲密。叶穗明明看见了男人的脸,她却想不起他叫什么了。
投胎倒数第十天。
叶穗看到了自己穿着嫁衣,披着红盖头坐在那里,桌上龙凤烛悠悠地燃着,有一个男人长身而立,站在她的面前。
他身子前倾,手缓慢地触向她,似乎打算掀起她的喜帕。下一秒,画面尽数消失。
叶穗诧异万分,这个男人是谁?她和这个男人是夫妻吗?那为什么她竟他的脸都看不清了?
叶穗十分不解。
投胎倒数第二天,叶穗看见了漫天扬起的火光,火势那么大,吞噬了宫殿,也吞噬了她的身影。
临死前,叶穗神情悲痛,带着思念,又带着遗憾,她唤了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大火就覆盖了上来。
叶穗猛地睁开眼,记忆全数消失,而她此时身在枉死城,孤零零一人。
叶穗望了望周围,神情木然,她的脑袋里空空荡荡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