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宠难为(322)
明明还看不清。可他却固执地不肯眨眼。好像这样,就能透过光影蒙蒙的阻隔,一路看透到那人的心里去。
“玉章,你还没有睡么?”
“宁公子,你来了。”
李广宁一顿。就算才从暴雨中归来,他依旧从杜玉章的语气里感觉到莫名的寒意。
——是因为下午的那个……吻么?
李广宁心中不安,却强自笑着,故作轻松道,
“是啊,我方才去拜访了黄大夫,回来却遇到这场暴雨,实在倒霉。玉章,你觉得如何?方才雷声大作,你害怕么?”
“我又没有做亏心事,却为何要害怕?”
“哈哈,玉章这个玩笑开得……”
可惜,只有李广宁自己的笑声响起来,带着些刻意,又尴尬地停在半途。屋子里安静得很,只有屋外轰鸣的雷声,和瓢泼大雨砸在地上的声音。
“玉章,黄大夫说,他有一种药,可以试试治你的病。”
李广宁将外袍解下来,丢在地上。湿透的外袍沉重无比,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只是,这个药也有些风险。甚至,会有些痛苦。”
接下来,是皮靴。灌满水的靴筒歪在地上,水流汩汩流淌出来,弄湿了地面。
“但是我想,既然有机会,也还是要试试。说不定,就去了病根了呢?可风险也确实大……玉章,我想你得自己拿个主意。但我倾向于,还是试一试好。你觉得呢?”
内袍就轻巧多了。随手一丢,就柔顺地萎倒在地。李广宁脱去湿透的行头,顺手抄起一块大巾帛,擦拭着身体。
“玉章,你在听我说话么?”
杜玉章依旧没回答。李广宁擦拭的动作,莫名加快了几分。
知道杜玉章看不到,李广宁在他面前就随意很多。但今日不知为何,他背对着杜玉章,却总觉得有一股视线,像是冰冷的火焰一样,就落在他背上。
屋子里太安静了。李广宁越来越觉得不安。他丢下巾帛,转过身来,正对上杜玉章的脸。
那张脸没有表情。一对风情万种的桃花眼,眼眶却泛着红。
“玉章,你怎么了?”
李广宁心中一震,
“你是因为听说自己的身子……你别怕!我与大夫商量好了,那药效很好,你一定会痊愈的!”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握杜玉章。可那人身子一抖,猛地抽出自己的手。
“玉章?你……你还在生气么?”
“……”
“你不要生气了。下午,我只是一时情急……”
“……”
“我……我们先治好病,好么?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出去转转,你想做什么,我就带你做什么去……玉章,现在你身子是最要紧的。别的都可以往后放……所以你愿意试试那个药么?”
“你是说,我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杜玉章终于肯开口,叫李广宁大松了一口气。虽然只是重复他自己的话,他也赶紧点头,
“对!到时候,只要是你想要做的事……”
“不用到时候,就现在这时候吧。”
杜玉章打断了他。说话的时候,他依旧眼神空洞,冲着前方。除了嘴唇,他哪里都没有动一下,更别提看李广宁一眼。
“宁公子,我突然想让苏先生陪我在这里,不想要你的照顾了。这是我想要做的事——所以,请你离开吧。”
“什么?”
李广宁一顿,声音瞬间嘶哑起来,
“怎么突然生了这种想法!玉章,你下午才将他赶走,这是怎么了?下午的事是我莽撞,可玉章,你这样不明不白将我赶走,我心里……”
“谈何不明不白?宁公子,我不想与你再见面了。明明白白的理由就在此处,请你离开吧。”
“你……”
李广宁惊疑不定,视线不住在杜玉章脸上移动,却看不出半分端倪——重遇后,他装作陌生人,杜玉章确实也与他闹过脾气。可就算在二人闹得最僵的时候,杜玉章哪怕与他疏远,也未曾这样直白地表露厌恶,甚至还肯与他同桌吃饭,也肯与他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的!
后来遇险,二人更是亲密多了!以他对杜玉章的了解,他绝不会骤然对人这样冰冷粗暴……
“玉章,为什么?我是哪里做错了,你可以说的啊!”
“……”
“你突然这样说,我心里很难过。明明之前我们还那么好,你怎么突然变化这样大?……玉章,就算死,也该叫我死得明明白白吧?”
“为什么,我该叫你死得明白?”
杜玉章慢慢开口,唇边竟然显出若有似无的微笑。
“宁公子,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人。前一日,他还对人关怀备至。叫人以为这是可以全心倾慕信赖的兄长;后一日,他就能够亲手将那信任他的人,直接打入无间地狱。若是那人,肯将你不明不白地赶走,都算得上是仁慈了。所以你看,我赶你走,难道不是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