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她人美心善(88)
裴邺低头望着帕子上的那抹红,思绪仿佛回到了年少时, 那一城浴血,半空中也是这种令人作呕的腥味。
“朕踏着周国百姓的血博得了千秋万代的贤帝称号,你确实该恨的。”
裴景旭咬紧牙关,指尖发颤。
“当年朕将夏儿藏在贺京城中, 满心以为能与她相守, 到头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没人知道,辛夏死的那一刻,他也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世人皆知他是个仁善的皇帝,却不知他的隐忍和不甘,他的悔恨和落寞。
裴景旭的眸光变得冰冷,从地上站起身, 宽阔的背脊挡住窗外的光,在裴邺的身上沉下一片暗影。
“若非你,他们不会是这个结局。”
视线突然变暗,裴邺眯了眯眼,在黑暗中轻笑了声,“朕知道你恨我,但我绝不后悔踏平周国之事,那时我刚登基,周国屡屡犯进,劫杀我边境子民公然挑衅,偏偏那样一个阴狠毒辣之人却能被她喜欢着,你叫我怎么咽的下那口气。”
“所以你逼死了他,也将我的母亲逼得郁郁寡欢,最终不得不用自尽来解脱。”裴景旭紧紧地握着双拳,手背青筋暴起,眸光里的恨意犹如寒冰利刃。
小时候的裴景旭还不明白,为何别人的父亲每日都能陪在身边,而自己的父亲十天半个月才出现一次,每次来了后,母亲总会躲在房里隐忍流泪,情到悲时甚至不惜以匕首自残。
那时他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母亲哪天就倒在血泊里,住的屋子虽宽阔华丽,周围却有许多人把守,他们根本出不去,每天抬头望着的,仅有那四方的天,属于他们母子俩的,也只有那触摸不到的一片天。
屋子里又空又冷,唯有母亲的身边才能汲取到一丝温暖,可是渐渐地,母亲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仿佛只有痛楚昏迷后,她才可以不用面对这犹如死囚的傀儡生活。
裴邺浑身一震,瘫坐在那张冰冷的龙床上,整个人仿佛瞬间老去,他缓缓闭上了眼,“报应不爽,是我对不起夏儿。”
他的贪念和执着最终逼得辛夏抑郁,也让那个懵懂的少年终日活在害怕失去母亲的恐惧当中,直到母亲在他面前身亡,那根一直紧绷的弦便彻底崩了,他的恨意再也关不住了。
裴景旭拳头乍响,他猛地转过身,不愿再多看他一眼,瞳孔幽深,声音凉薄如刃,“这句对不轻,你该亲自去跟她说。”
话落,大步离开,不带一丝留念。
裴邺目光急切地望着他的背影,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抓住他,想让他别走,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就像当初,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辛夏从阁楼坠落而亡。
余后的半月来,太医连日出入清辉宫,可裴邺多番打击已是心神耗损。
是夜,一道惊雷劈天而破,风狂雨暴袭来,伴随着令人震耳欲聋的轰雷声中,御前太监的那句“皇上驾崩”虽喊得撕心裂肺,却被那接连的雷鸣声给彻底盖了过去。
可观这满宫的人,又有几个是真的为皇帝的死感到悲呢,他们更多的是揣测和担忧自己之后的命运。
凤朝宫内,皇后褪下丧服慌张吩咐亲信,“去,去大理寺把烽岳接出来。”
亲信却是惶恐,不敢领命,“娘娘请三思,没有先皇的旨意,谁敢从大理寺带犯人出来啊。”
皇后顿时气急败坏道,脸上丝毫没有夫君刚死的悲切之态,扬声骂道:“放肆,烽岳怎么是犯人,如今皇上驾崩,旭王已然掌控了朝堂,若等他彻底坐实了皇位,本宫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倒不如拼一把将烽岳接出来,他可是皇上的长子,又由本宫抚养,说是太子也不为过,皇位理应由他继承!”
这时,一道沉稳的拍掌声传入殿内。
“皇后娘娘好计谋啊。”话落,文敬跨步而入,他身后随之而来的侍从立即抽出利刃抵在凤朝宫众侍卫的脖子上。
皇后心头一慌,颤声喊道:“文敬!你好大的胆子,这里是后宫,你未有宣召竟敢带刀擅闯!”
“娘娘请息怒,老臣此来,是专门为娘娘您分忧的。”
文敬虽躬身行礼,脸上却没任何恭敬之情,他一挥手,侍从便将已经笔墨写好的懿旨递过去。
皇后不明所以,接过一看,不由惊愕失色:“你们要将岳王赶出皇城?”
“岳王弑君杀父是大罪,旭王殿下宅心仁厚,念在他只是为人挑唆的份上,饶他的命,只贬去莱州安度余生。”
“可是莱州地处蛮荒,离贺京几千里外,是个极其贫穷的地方,你们将他贬去那里,还不如杀了他!”
文敬淡淡一笑,“他活不活着不重要,只是娘娘您难道也想跟他一块儿去见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