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偏执皇帝的(53)
“疼吗?”陈明问。
叶小将军茫然:“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陈明望向他手腕,只余左腕内侧一点淡红疤痕。若非将军实在太白,这红疤也要看不出来。叶十一揣手,不让他看:“摔的。”他辩解。
“陛下问过吗?”
车轱辘辙压过石板路,马蹄哒哒,窗外一轮皎月,四下无人的空巷里,呼吸愈发清浅,像是怕惊醒梦中人。
“…问了。”叶十一低头:“问我是哪家青楼女咬的。”
陈明静坐,相对无言。叶十一扭头,眼角好像起了水雾,嘴上满不在乎地嘟囔:“他以为我好色呢。”
陈明拍了拍他肩膀。
魏公仰天望天,无声叹气,过一会儿,听不见车厢里动静了,他揣着袖子打盹,哒哒哒哒,一长段静默,叶府到了。
“要知会令尊令堂么?”陈明问。叶十一摆手:“阿爷阿娘睡得早,不打扰他们。”
小将军轻车熟路爬上门前石狮像,纵身一跃熟练地跳上院墙,回头朝陈明和魏公挥手:“你们回去吧。我去睡觉了。”
魏公见他精神,还是那么爱翻墙上树,安心些许,笑呵呵地念叨:“将军早些歇息。”
陈明抱臂,斜倚马车,笑道:“改明儿有空,请你喝酒。”
“好。”叶十一跳下墙,身影消失不见。
陈明笑意淡去,立直上身。隐藏在暗处的北衙影卫,不动声色团团包围住将军府。
叶十一径直奔回房中,孟平躺在他床上,鸠占鹊巢,呼呼大睡。
“狗东西。”叶十一抬脚踹他身上:“还不赶紧跑?北衙的人来抓你了!”
爬上院墙回头,月晖乍亮,便瞧见阴影处无意露出一脚的影卫。难怪陈明要亲自送他回来。
李固放了他,不代表放了孟平。
孟平鼻涕泡一下破了,啪的一声,猝然惊醒。“十一?”他揉揉眼睛:“我没看错吧,你回来了?”
“陈明送我回来的。”
“操。”孟平跳起来:“我完了。”他说。
叶十一点头:“现在跑,还有一线生机。”
孟平盯着他瞅了半天,憨憨疑惑:“你行刺陛下,我们都以为你不能活着回来了。”
“我没有行刺他。”无力辩解。
孟平嘿嘿一笑,躺平得非常快,摔回被窝打哈欠:“说明陛下还是清醒的,不会滥杀无辜。”
叶十一感觉不太对劲:“所以?”
孟平伸出一根手指头,摇头晃脑振振有词:“我是冤枉的,陛下定然明察秋毫。”
“……”
孟平在他床上三百六十度旋转打滚:“逃跑好累,还是将军府舒服,有吃有喝又又住,你们家厨子手艺真好。你娘也很好。”
叶十一脸色微变,孟平急忙解释:“我没有当你爹的意思。”
“……进天牢可就没了。”叶十一幽幽提醒他。
孟平不扑腾了,静静地躺在那儿,傻大个不知在想什么。叶十一退回竹榻坐下。
半晌,孟平扭头直直看著他:“十一。”
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仔细看,什么也没有。
孟平说:“我阿爷死了。”
叶十一深吸口气:“你们孟家就剩你一个。”
“是啊。”孟平望天:“没有死在疆场,死在陛下手中。”
“你送送我吧。”孟平坐起来:“最后一程。”
“为什么不跑?”
“跑累了。”
“放屁。”
孟平总是一副憨厚老实模样,抓着后脑勺,乐天派嘿嘿干笑:“我和阿爷犯了错,得认。”
若非他们失误,也不会平白无故死那么多人。
战场上,一刻都马虎不得。
“这些天我也在想。”孟平的草履虫脑子,只能想出这么多:“我要是跑了,陛下一定拿你兴师问罪。”
“我都听说了,你是为我求情,顶撞陛下,才被罚的。”孟平认真地注视他:“十一,我拖累你了。”
叶十一沉默地看他。
“孟家不只有逃兵。还有敢作敢当的血性儿郎。”
“逃避这么久,不应该。”
“我的错,自己来担。”
叶十一拉开叶府大门,火把齐刷刷照亮夜空。
陈明腰佩玉赐宝剑,负手立于屋檐下,循声回头,恭敬作揖:“将军。”
叶十一看了他一眼,神色寡淡,转身让开。
孟平两腿控制不住地发软,拉了拉叶十一衣袖:“那、那我走了。”
“来年我定去你坟上祭酒。”将军说得干脆,嗤笑一声:“我还有来年的话。”
孟平说:“这个不好笑。”
叶十一怒气涌上来,抬脚踹他小腿上,啐骂:“滚!”说罢转身回府,一气摔上门,把厚重府门摔得震天响。
陈明看看紧闭门扉,再望向恐惧不加掩饰的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