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宝福从来都是外放的,她的喜怒从不加以掩饰。纪云汐将宝福带回家的第一年,宝福就带着一大票人回了曾经的家,出了好大一通气,还隔三差五让人去家里找茬,硬生生将她的爹娘一家逼得远走高飞。
是这样一个人啊。
爱憎分明,不像她。
可最令纪云汐难受的是。
哪怕如此,时至今日,她内心里的排序,依旧不会变。
宝福永远不会成为她心目中的首位。
如果当年,她不伸出手,不将宝福带回纪家,宝福会不会有另外一种结局?
宝福会不会还活着,会不会在某一个地方,儿女双全,幸福美满?
“我好像错了。”纪云汐喃喃自语,“我好像错了。”
上辈子的纪云汐,和这辈子的纪云汐,有些不一样。
因为从小的家庭背景,和后来在商界打拼遇到的一些背叛,纪云汐此后做事只用利益权衡。
不讲人情,也从不动恻隐之心。
就算遇到和她有着差不多经历的女孩,纪云汐也从不会提携。
她公事公办,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纪云汐这么做之后,再也无人能伤到她,她得以在投资界中所向披靡,身价水涨船高。
她有用不完的钱,家里保险柜锁着一堆房产证,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想立刻去某个国家,就能立马订下机票。
开头几年确实过得还可以,但渐渐地,纪云汐变得一点都不开心。
银行卡上的数字,一开始能令她斗志满满,可多到一定量后,它们反而只变成了一串数字,再也引不起她内心过多波动。
她冷眼望着这个世界,只觉得没什么意思。
日子一天一天过,昨天和今天和明天,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心理医生让她交一些朋友,谈一谈恋爱。
可想和她交朋友的人,都是冲着她的身份来的。
更何况是谈恋爱?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质都是利益的体现。
你有钱有貌情商高,能让我开心,对我有利,我就喜欢你。
你没钱没貌没情商,让我不开心,对我没有利,我就不喜欢你。
纪云汐自认为自己看透了这世间。
她有些失望。
事情的转机是一场地震。
公司要捐赠物资,需要纪云汐过去走个过场。
纪云汐去了,本打算露个面就直接回家,可她看到了一些人,一些事。
人真的很奇怪。
当生死无忧、岁月平安时,他们内斗,争夺名利。
当面临生死时,却能站在一起。
这时候,利益的那一套公式,再也推不出答案。
她看着那一地满目疮痍,从中看到了满地新生,看到了生生不息。
这个世界没那么好,好像也没那么坏。
纪云汐成了志愿者,学了急救方法,帮着处理一些外伤。
余震四起,她被人救过。
最终,她也救了一人,死在了倒塌的建筑物下。
而后,她睁眼,出现在了娘亲温暖的子宫之中,成为这一世的纪云汐。
她变得比上辈子要柔软很多。
她也很幸运。这辈子,她有一对很好的爹娘,很好的哥哥们。
她开始有一些恻隐之心,不再如上辈子那般袖手旁观,她伸出了手,拉了一些人一把。
宝福是,唐虎是,‘方远’是……
而她的日子,也还是一日三餐,仿佛和上辈子没什么不同,但却又彻底不一样了。
哪怕自己缩在家中,好像日子都挺有意思。
她不再有上辈子那样的念头。
所以来清河郡那晚,纪云汐才告诉吴惟安。
不是救他们,其实是救自己。
但她真的做对了吗?
如果当初,她没有向宝福伸出手,宝福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吴惟安只是静静听着。
就他看来,若不是纪云汐,就不会有宝福。
若她真的自私,她心里的第一位,只会是她自己。
就像他,以前都是他自己。
远在上京城的父亲,吴惟安都不太关心对方的安危。
已经不是小孩子,无论是谁,都要有自保的能力。
毕竟,谁能护谁一辈子?
但吴惟安也未曾出言开解她。
像他们这样的人,旁人的开解是没有用的,只有自己想通。
而她,定然能想通。
他只要听着就好。
纪云汐揉了揉太阳穴,压下这满腔杂乱的思绪,对他道:“那晚我与你说的话,你忘了罢。”
吴惟安:“救自己那句?”
纪云汐:“嗯。”
吴惟安左腿微曲,右腿轻盈搭在左腿之上,有一下没一下晃悠着:“我记性向来挺好,不是你说忘,我就能忘的。”
纪云汐:“……”
吴惟安:“而且我大概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