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他好一会儿,像是终于看清楚了,轻轻一笑,“皇上。”
聂城在打量朱厚照,朱厚照也在打量他。脸上沾了血,看不太清楚长相,但应该长得不错,据钱宁说身手也很好,难怪小美人儿会瞧上他……
他眸色一沉。钱宁搬来把椅子,朱厚照撩袍坐下,又接过茶喝了口,才道:“你认得朕?”
“草民有幸,见过几次圣颜。”
朱厚照哦了声,“你看着像是个聪明人,怎么行事如此愚蠢?这豹房也是你能闯的?”
聂城轻咳一声,“擅自闯宫,的确……罪无可恕,只是锦衣卫的路大人乃草民义弟,兄弟有难,当大哥的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无论是禁宫大内,还是刀山火海,草民能闯……总是要闯一闯的……”
这话说得颇对朱厚照胃口,他露出一点笑容,“水泊梁山义气,那些儒生们都不屑一顾,你倒是推崇。”
“皇上谬赞……”
朱厚照忽然冷脸,把茶盏往小桌上重重一放,“朕几时赞你了?!”
他的火来得莫名其妙,旁人也不敢劝。朱厚照站起来,半晌才道:“你说你是为了兄弟,那么兄弟已经救到,朕还特意开门放你生路,你却偏要回来自蹈死路,为了什么?”顿了顿,“他们说,你想见朕,又是想做什么?”
阴暗的地牢里,聂城没有说话。满脸血污后面,是他乌黑沉静的眼睛。
朱厚照放他们出去,可逃出去其实根本没有用。路知遥的身份宫里人都知道,再稍微一查,连张家兄弟帮他们入宫都能查出来,要想不被抓到,除非他们立刻离开京师远走高飞。
但是不行,他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他们要除掉刘瑾,就避不开京师,避不开皇宫,避不开……朱厚照。
目光瞥向旁边的刘瑾,聂城慢慢道:“草民不走,因为草民心气难平。我义弟身为锦衣卫,尽职尽责,却被刘公公押入豹房,要与猛兽相斗。草民想知道,他是犯了什么罪,要受此责罚?”
刘瑾牙一咬,他就知道!这人既是路知遥同伙,让他见到万岁爷肯定没自己好话!本想趁拷打的机会弄死他,偏偏钱宁也想到了这个,私下和他不知道聊了什么,然后便开始多方偏袒,阻挠自己的人下手,现在还真让他告到万岁爷跟前了!
他有点紧张地看向朱厚照。认真来说,他抓路知遥就是胡乱抓人,万岁爷不追究便无事,但查起来就有问题。虽说这位小祖宗性子向来古怪,对自己的命都不当回事儿,更别说别人的命了,可就是因为性情古怪,难保他不会突然正义感上头,要为他们主持一番公道!
朱厚照闻言,神情依然平淡,“哦,所以你是要给兄弟打抱不平?”
聂城直白道:“正是。”
朱厚照不作声。不得不说,这人实在很对他的脾气,若换了往常,自己也许就要当场给他封官进爵了。可是,眼前闪过那一晚,时年绝然的脸。她说,她有丈夫,她不想被背叛自己的丈夫……
他慢慢道:“要朕为你做主,也不是不行。其实,朕也想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
朱厚照不说话,钱宁却心领神会,这种事他干的多了,此刻简直轻车熟路,“是这样的,时姑娘曾在藏龙山上救过万岁爷,对万岁爷有大恩,所以,爷想报答她,留她在身边享受一世荣华富贵,不知你意下如何?”
聂城挑眉,并不意外朱厚照想留下时年,只是惊讶他们还挺尊重自己,居然征求起了他的同意,“留不留下,我说了不算,得看她自己的意思。”
“怎么,只要她同意你就同意吗?”
“当然,但我觉得,她应该是不会同意的。”
这话落入朱厚照耳中,只觉像是炫耀,冷冷道:“你对她倒是很有自信,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把她带入豹房?为人夫君,就是这么保护妻子的吗?”
什、什么?
聂城眼中终于浮现出错愕。他刚才说……妻子?什么妻子?
朱厚照本来是故意刺他,却发觉他反应好像不太对,目露狐疑,“怎么了?”
聂城问:“是她这么告诉你的吗?”
朱厚照不解,心头猛地浮上个期待,“难道,她是在撒谎?你不是她的丈夫……”
话音未落,就被聂城的笑声打断。他低笑着摇摇头,仿佛无奈,又仿佛自傲,“是,她是我的妻子。草民对自己的妻子很有自信,所以无论她去哪儿,我都相信,她不会背叛我。”
朱厚照牙关紧咬。
他看着聂城,只觉那张脸前所未有的碍眼,几乎就想当场了断了他。但是不行。理智告诉他,如果真这么做了,时年更不会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