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那只奇奇怪怪的笛子,你是想拿回去的吧?”
笛子……他说的是她的口琴!
时年心思被猜中,下意识否认,“谁、谁说的,你不提我都忘了……”
杨广淡淡道:“这几日我人虽不在,但一直有人给我禀报你们的情况。明明事情已经解决,你们却迟迟没有离去,从表现来看,应该是在等待着什么。能等什么呢,总不至于就为了跟我道个别吧?所以我猜测,你们一定还有什么事没完成。虽然我不曾修仙问道,却也在传奇话本里听说过,仙人的东西是不能留在凡人手中。所以,你必须拿回去,是吗?”
时年怎么也没想到,杨广居然一直在监视他们!难怪他这几天对她不闻不问,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你……你算计我们!”时年道,“你就是这么对救你回家的恩人的吗!”
“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我帮你挡箭的伤口现在还没好呢。”
他一提这个时年就心虚了,杨广耸耸肩,“没办法,我这人恋旧,留不住人,至少要留东西。你若真要走,便把笛子送给我做个纪念吧。”
他在威胁她。明明白白地威胁她。
时年却没办法真的生气。他猜对了一半,她留下来确实为了拿回口琴,可更重要的并不是那个。
胸口又开始憋闷,她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这就是你想了这么多天想出来的办法?就这一个?”
“其实还有一个,但我觉得不如这个有力度,你大抵不会害怕。”
“说来听听。”
男人凝视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如果你走了,我就把我们这段故事绘制成画,传唱市井,还要给你塑金身塑像,让那些百姓把你当仙女拜,还是你更想当狐仙?我会让全天下都知道你们的故事,知道你和我的故事……”
见时年眼睛果然惊愕地睁大,他声音变低,“如果不想看到这一幕,你就留下来监督我。你留下来,我就保守我们这段秘密。”
他说着这样的话,这样几乎有点孩子气的威胁,以为这样可以留下他想留下的人。可是他不知道,这一段记忆终是会被消去,他什么都留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以为她不会开口了,终于听到女孩低低的声音,“如果我答应了,你会高兴吗?”
他只觉一颗心都绷紧了,“如果你答应,我自然高兴。我不胜欣喜。”
时年垂眸,仿佛在考虑,片刻后展颜一笑,“好,我答应。”
允诺来得太突然、太轻易,杨广几乎不可置信,好一会儿才说:“当、当真?”竟是有点结巴了。
时年没再开口,而是笑着点了点头。杨广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欣喜若狂地抱起她转了个圈!
“太好了,太好了小狐狸!你不知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担心。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留住你。我多怕留不住你。”
他攥着她的手亲了一下,一双眼定定望着她,里面荡漾着的是真真切切、终于得偿所愿的快活笑意。
时年说:“那现在可以把笛子还给我了吗?”
杨广笑容不变,却狡猾道:“你都答应留下了,拿不拿回笛子也不要紧了吧?不如就放在我那儿,我再多练几支曲子,改日吹给你听。”
大概怕她不高兴,他立刻岔开话题,“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实现我们的理想了。”
说到“理想”时,他的眼中仿佛跳动着火光,那样炙热,时年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它灼伤了。
杨广忽然示意她抬头,看向寝殿对面的墙壁,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不同地区,一眼望去只觉天下尽在掌握。
“看到了吗?这是大隋的版图。这如画江山,有一大半都是我多年戎马征战打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上一次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又让它们在我手中丢失。”
“那你想到了吗?”
“嗯。我错在太狂妄、太自大。大隋刚刚建立,应该与民休息,我却急于求成。三征高句丽,折损三十万府兵精锐,几乎断送国朝脊梁;大修运河,又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最终民怨沸腾、群雄并起,是我咎由自取。”
时年沉默,杨广对自己的分析倒是和后世史家的看法差不多。
“不过既已知错在何处,改正便不困难。这一次,我会放慢脚步,给百姓多一点时间。比如那条运河,就算真的要修,也要等国家准备好了之后,如果在我活着的时候都没有余力,那就留给子孙后代。我不会再让那么多人因为我的狂妄而死。”
如果一切真能如他所说,不仅对他是好事,对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人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时年几乎可以想象那一幕,君明臣贤、海晏河清,大隋像后来的大唐那样,开创了一个足以传颂史册的盛世,百姓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遥拜他们的圣明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