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没等她开心太久,一直冷眼看着下面的陈玄礼忽然开口:“留一个活的即可。其余人,格杀勿论!”
随着这一声令下,士兵们攻势立变,刚才还留了余地,此刻却是刀刀杀招,直取人性命!
时年心肝猛颤。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他们出任务都是尽可能避免伤人性命,一方面是最大限度减少因为自己的出现可能造成的各种蝴蝶效应,另一方面他们毕竟是在现代法治社会长大,杀人所带来的心理压力还是很大的。比如时年本人,迄今为止干的最多的就是用电击棒偷袭,如果真让她杀了谁,恐怕以后觉都睡不好了……
可现在的局面,敌人招招致命,他们一共只有十几个人,拼尽全力都不一定逃得掉,还留手的话十有八九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这样想着,她看向聂城,却见漫天大雨里,男人薄唇紧抿、黑眸沉沉,一言不发和三名士兵打斗着。那三人每一刀都直奔他的要害,聂城无法打晕他们,反而几次差点中招,险象环生!终于,当刀锋又一次擦着太阳穴而过时,他深吸口气,像是下了决心。
下一瞬,一道寒光从黑眸里划过,仿佛冰雪照亮黑夜,男人手腕一翻,一刀贯穿士兵的咽喉,血溅三尺!
一个倒下,他无半点迟疑,抽刀便直取另外两人面门。两道白光过后,只见两名士兵自眉心而下,一道血痕直直划向下颔,呆立三秒,轰然倒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瞬间,时年看得呆了。
她此前从未见过聂城杀人,就以为他也是不会杀的,可没想到当他真的动手,会是这样的果决。
不过一瞬,连杀三人……
她打了个寒噤,右手忽然被狠狠一拽,她听到杨广恼恨的声音,“发什么呆?想死吗!”
原来刚才又有一刀朝她劈来,幸好杨广一边打一边不忘注意着她,才没让她命丧刀下。时年惊魂未定,又被吼了一通,忍不住道:“还不是你非要来这里!如果不是你要来,我们才不会弄成这样!”
不这样,她也不会看到聂城这一面……
杨广气极反笑。别以为他没看到,刚才全是因为她盯着那个聂城,才会没注意到过来的偷袭。
很担心吗?这样的生死关头,她明明躲在自己身后,眼睛却只盯着那个男人……
战况激烈,不止唐军有伤亡,杨广的随从也死了五六个,剩下的拼死杀到他身边,大声喊:“玉郎,敌众我寡、不宜久战!马匹就在树林里,我等断后,您赶紧逃吧!”
的确,唐军人数百倍千倍于他们,再打下去众人即使不中招也会力竭而亡。杨广看一眼时年,不过一瞬便下了决心,“好,在下在此谢过诸位。诸位保重!”
他拉着时年就朝树林那边而去,唐军怎肯让他走,立刻追了上来。还好有随从在中间阻挠牵绊,杨广且战且退,还带着时年这个拖油瓶,虽然慢,但也一点点靠近了树林。
眼看胜利在望,杨广忽然隔着泼天雨幕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机。他猝然回头,只见雨幕对面,佛堂外的陈玄礼面无表情从侍从手中接过长弓,弯弓搭箭,冰寒的箭镞对准了他……
不!他对准的是时年!
瞳孔骤缩,他来不及反应,就见陈玄礼手指一松,羽箭携带着风声,呼啸而来——
像是被万千根琴弦狠狠绞住,杨广想动,却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周遭的一切在瞬间陷入黑暗,马嵬驿不见了,泼天大雨不见了,陈玄礼和唐军也不见了。所有人都消失了,他站在一团黑暗中,望着天地尽头的一点微光。然后,这光越来越近,越来越亮,终于,他在刺目的光线中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发现自己站在庭院里。
漫天飞雪,如碎琼乱玉,时年披着雪白的斗篷,亭亭立在他面前,歪头一笑,“太子殿下心愿达成,我也该离开了。今日前来,是告别的。”
他想说你为什么要走?可不可以不走?可一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后退,一点点远离,最终幻化成浅浅的影子,消失在苍茫天地间。
那样干净,那样彻底,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这样一个人。
就好像,这一别,他们再也不会有机会再见……
杨广忽然惊醒,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马嵬驿前,雨声轰隆响彻耳际,比它更响的是聂城和布里斯的喊声,“时年——”
破空的羽箭已近在眼前,现在已经不可能避开了,他想也不想,一把将时年扯入怀中,后背朝外。只听一声闷响,羽箭直直射中他的背心!
时年感觉抱着她的男人身子一颤,然后脱力般软了下去,她往后一摸,触手湿润,也不知是雨还是血,吓得大喊:“杨广!杨广你怎么了?杨广!你不要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