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婆子的眼神全然没有落在张翠兰的身上，神色不满得盯着脏乱的地上：“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和你自家男人说去，在这儿对着自己小姑子喊什么喊？地上这些还不收干净，是等着我来收吗？”

自己当初真的是瞎了眼才点了这个头，让她进了这个门。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个蛋都下不出来，还晓得顶嘴了。真的是给她脸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看着周老婆子眼里毫不掩饰的厌烦情绪，张翠兰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熄灭了，脑袋里空茫茫的一片。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就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娘的眼里就一点都装不下她吗？一旁的张春花仗着有人撑腰，又嘚瑟起来：“你看你，非得在这里吵什么？吵着娘休息了，仔细大哥回来说你。”

“娘，走，我扶你进去休息。你说这天儿是越来越热了，我寻思着柱子也好久没添新衣服了，要不改天扯两身轻薄点的……”

躲在一旁的张丽看到奶奶和姑姑走了，连忙冲上去扶住母亲，看着张翠兰神色恍惚的样子，慌得眼泪直流：“娘，你没事儿爸？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她真的好害怕，她从来没见过张翠兰现在这副模样。

她不敢出现，她现在也不敢出声，她的出现只会让奶奶更加厌烦，是她拖累了娘。

呆愣愣的张翠兰感受到了呼喊，空茫茫的视线聚焦，看到哭得眼睛都红了还在苦苦压抑自己声音的张丽，心一下子就慌了：“大丫，娘没事。你别哭了，啊。”柔嫩的手掌在经年的劳作下变得皱皱巴巴的，粗粝的指腹温柔的拂过脸上的泪。

“娘……”张丽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就因为自己不是儿子，所以大姑和奶才这样对张翠兰。可是，可是自己又做错什么呢？上山砍柴，割猪草，做秀活儿，自己从来没有偷过一点懒。明明这是自己的家，为什么自己活得像个外人？母女二人抱在一起，相顾无言。满腹委屈似是都化做眼泪，一滴又一滴的砸在地上也砸在自己心上。

……

张翠兰沉默地铺着床，经过今天这一遭她真的累得不行了，现在只想好好躺下来休息，家里的大柴不多了，大丫一个人搬不动，明天她得跟着一路。家里的猪也饿不得，繁重的事儿由不得她多分心神去想其它的事情。

张怀志望着张翠兰忙碌的背影，搓了搓手指，有些艰涩的开口：“娘身体不好，你平时让着她点，别惹她生气。”

张翠兰动作一顿，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低声答道：“我晓得嘞。”轻飘飘的声音被风一吹就变得含糊不清。张翠兰转头望向张怀志，视线轻轻的搭在他身上，面无表情：“早点睡吧，明儿还要早起。”

“……好。”

躺在一张床上的二人中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张怀志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张翠兰，憨厚老实的脸上愁容满面，没忍住低低叹了口气。

另一边的张翠兰听着身后的动静，泪水悄悄爬满了整张脸。她是喜欢张怀志的，如果不是喜欢，也不会嫁给他。

张翠兰住在隔壁的柿子村，这附近几个村张是大姓，算起来她家和张怀志家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哪天张怀志到这边走亲戚，路上捡着了张翠兰不小心掉下来的汗巾子。

追上去还的时候，老实巴交的村里汉子看着娇得像朵花儿似的大姑娘愣是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逗得几个一起的小姑娘笑弯了腰。看着自己闹了笑话的张怀志抓着汗巾子急得满头大汗，眼神都不敢往张翠兰身上瞟上一眼。

过了没几天，张怀志家就派人上门说亲，当自家父母来问自己的意见时，张翠兰想着那个汉子憨厚正直的样子，红着一张脸点头应了这门亲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亲自点头应下的日子能苦成这个样子……

自己含辛茹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在她们眼里什么都不是，自己坐月子期间连一碗红糖鸡蛋都没有吃到过，下不了奶孩子饿得哇哇叫，自己去求婆母，得到的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一个赔钱货罢了，还指着我供着养着不成？”那么小的孩子啊，每天都只能靠着点米汤过活。连哭都没得力气，那细细弱弱的哭声听得张翠兰钻心得疼。

张怀志他爹在周老婆子怀张春花的时候出事儿去了，周老婆子一手拉扯大了两个孩子。张怀志敬重自己的母亲，什么都听周老婆子的，老实软弱的性子看着自己的妻女受苦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能一个劲的劝张翠兰：“我娘她，一个人拉扯大我们两个孩子不容易。她身体不好，平日里你多让着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