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部都要(12)
沈飞云说完这一句,不等何祐再反应,便一手攀着车顶,纵身一跃,从车窗跃入车内。
“沈飞云!”何祐大喝一声,攥紧缰绳,停了下来。
沈飞云坐在苏浪身畔,气定神闲。反观何祐,粗鲁地掀开帷幔,气急败坏。
“我没有别的意思,”沈飞云散漫地握着纸扇,扇面抵在苏浪下颔处,既像调情的浪荡子,又似索命的阎罗王。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何祐怒吼道。
他现在才明白,沈飞云不只是油嘴滑舌,而是嘴里根本没有一句实话,面上懒洋洋、笑呵呵,实则深不可测。
何祐心中那根隐去的刺,终于又重新浮上水面。
——为什么沈飞云会知道他们的行踪?沈飞云究竟想要做什么?
——沈飞云和之前的苏浪又是什么关系?
“我不想做什么。”沈飞云微微一笑。
纸扇从苏浪的下颔,沿着裸^露的肌肤,滑到左肩,紧紧贴着淡黄外袍。
何祐面色沉沉,低声压抑道:“放开陆月染!”
“我没说要伤他,”沈飞云调动中指,在扇柄上轻轻一点,“恰恰相反,我还是为了救他。”
强劲的内力沿着扇面,像一柄锋刀,蓦地割开左肩上的外袍,露出包扎简陋的一长条伤口。
“伤口裂开,又流血了。”沈飞云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亮,语气中满是怜惜。
他说着,看向何祐,责怪道:“本来点了三大穴,绝不应再出血。只是你们种的蛊太下流歹毒,化功之后,封穴的内力无以为继,这才会血流不止。”
何祐被狰狞的伤势骇到,一时忘了言语。
这样的伤,别说是陆月染,就连他何祐也怕是抵挡不住。一旦感染,性命堪忧。
“谁干的?”何祐压抑着怒火问道。
苏浪依旧闭着眼睛,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他疲惫地拖动双唇,细声道:“苏浪,他想要剜去我体内的蛊虫。”
“岂有此理!”何祐一拳垂在门框上,“这漠北一点金,剧毒无比。子蛊蛊虫狡猾异常,怎么可能被捉住剜出?他这是在害你。”
“痛……”苏浪低声呻^吟。
何祐凑上前去:“你早在山洞中就多次喊痛,是我没有留心……”
“你还不如我,”沈飞云叹了口气,“我在伤口裂开的那一瞬,嗅到了血腥味。你说你在意陆公子,却连这么严重的事情都发现不了。”
何祐怒气冲冲道:“都怪苏浪!他出的馊主意!等我找到他,一定片他的肉,给你出气。”
“够了。”苏浪虚弱地开口,“一点金又不是苏浪给我种下的。”
言外之意,错在下蛊之人,而非想要解蛊的苏浪。
何祐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闭口不言。
沈飞云不理会两人的争论,直截了当地问:“有没有蜡烛?”
何祐顿了一下,回道:“有。”
火折子散发的光十分微弱,何祐摸索两下,从马车中央的桌子抽屉中,取出两节白蜡烛,放在案上的烛台里。
“你可以出去了,赶你的马车。”沈飞云毫不客气地吩咐,直把何祐当成了马车夫。
何祐气急,恶狠狠地瞪了沈飞云一眼,冷笑道:“我会处理,与你无关,还请你从车内离开。”
“哦。”沈飞云一动不动,稳如磐石,“你怎么处理?你是有上好的药膏,还是懂医术?”
“我不懂,你懂?”
沈飞云笑笑,点头:“我们门派最擅长的就是医术。”
“回春堂?”
沈飞云嗤笑一声:“回春堂沽名钓誉,岂可拿它与我的师门作比。”
何祐沉默一会儿,退让道:“你为阿七疗伤,我不走,我看着。”
“也可。”沈飞云想了一下,应允。
马车中,蜡烛的气味与鲜血味混合,腥甜的黏腻与熏人的烟火交织在一处,往三人的鼻子里钻。
惨白的烛光,映得苏浪愈发面无血色,奄奄一息。
“脱衣服。”沈飞云一本正经地说。
苏浪也不忸怩,干脆道:“没气力。”
何祐自告奋勇,说一句“我来”,就准备上前搭把手,替苏浪把衣物脱去,
“二当家……”苏浪发出气声,胸口的起伏也几近于无,“劳烦你暂避片刻。阿七如今……丑陋不堪……不想在你眼中,留下如此丑恶的面貌……”
一句简单的话,被苏浪说得有气无力,断断续续,险些接不上来,就要断在每次停顿处。
何祐想说“无妨”,可看着苏浪眉头紧皱,咬着下唇苦苦忍耐,却又不想让他瞧见的样子,再狠不下心来,轻轻说了声“好”,就转头掀开帷幔,坐在马车外。
就在这时,苏浪急喘一声,猛地呕出一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