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凰梦(369)
“……”我斜视着他,心中之感,无可言明。我鄙夷着他的冷酷,同时又敬佩着他的淡然。
许久,我低头冷笑一声,说道,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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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府的华丽退去,却好似剥去了它伪装的外衣,看到了真实的所在。朴素简单,却在细节中,透着一丝的恬静浪漫。
梅花盛开,弥漫着醉人的幽香。伏在薄雪之下的梅花,如血般鲜红,却也如雪般纯洁。
一阵风吹过,梅树颤动,花瓣飘落,与雪花一同随风而散。红色的雪花,给天地萧索的严冬,带来一片绚丽光华,无与伦比。
府里幽静,如今除了士兵,早已没有了侍从。这些士兵让我不快,他们出现在这美景之中,让人瞬间兴味索然。
我又一次来到了高长恭的书房,禁卫军给我们让出了道,我随何洪珍来到了门前。
何洪珍将托盘递给了我,说道,
“夫人进去吧,兰陵王殿下就在此处。”
我接过托盘,叹了口气,微微颔首。
何洪珍推开了房门。
一眼望去,房间里并无异常,一切如旧,只是正座上空无一人,显得空荡寂寥。
我走进房中,才看到高长恭在房间一侧的几案上正在奋笔疾书。他见我进来,瞄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我走到正坐之上坐了下来,将托盘放在了几案上。
何洪珍关上了房门,我看他将最后的光锁在了门外,心里轻叹一声。无奈今日下雪,就连太阳,也不愿来送他一程。
我看向仍然在工作的高长恭,自嘲的笑了笑。这是他的命,他自己都不伤感,我又有何悲天悯人的资格呢?
我将酒壶拿起,给他斟了满满一樽酒。这葡萄酒色泽紫红,让人迷醉。
我并未多言,而是静静的坐着,等着高长恭将手头的事情做完。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手上的血迹已干,如今变成了暗红色,像一道狰狞的伤疤。
……
窗外的风拍打着窗户,沙沙的吹着枯枝。
好冷……
我身子微颤,看到一旁的炭盆里是燃尽的炭灰,仍然冒着幽幽青烟。
我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这还是冯兰给我做的,我抓着披风的绒毛,手上爆出了青筋。
窗外的天暗了些,终于,高长恭放下了笔。
他扶着几案站了起来,终于看向了我。
我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是那种不带一丝情绪的职业微笑。
其实……我只是把嘴角翘了起来。
高长恭看我的眼神彻骨寒凉,他走到我身边的座位上,一甩袖子坐了下来。
他垂目看着酒樽里的葡萄酒,眼神中终于出现了空洞恍惚。片刻后,他沉声问道,
“这是皇上的旨意吗?”
“是。”我回到。
“……”他听罢不言,而目光则是投向了门外。
我随他一同望去,然而除了房门,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对皇上如此衷心,换来的却是一杯毒酒……”高长恭的自嘲的笑道。
“若是你心中有怨,何不当面找高纬辩驳?”我问道。
“当面……”他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在眼眶之下铺下了一片阴影,隐去了他眼中的落寞,
“你们可是会给我这个机会?”
“……”我听罢沉默,脸上的笑容渐消。
“芳华……可好?”耳边传来天外之声,汪然平静,波澜不惊。
“她……很好……”我片刻犹豫,说道,
“约莫一个时辰之前,给你生了个儿子……”
“是么……”高长恭轻笑,看向了我。
我并没有看他,而是沉默的垂下了眼睑。如今的我无论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了吧。
“独孤夫人……”高长恭拿起了酒樽,晃着,仔细的观察杯中之酒,
“我自知,与她再无法相见,可否请你将这个赠与她?”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帕,递给了我。我接过绢帕,上面写着一首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1]
“这绢帕是当年芳华送我的定情之物,如今,我也只能以此作别……”高长恭说道。
“……留别妻……”我幽幽说道,将绢帕叠好,放入了怀中,
“我定会带到。”
“留别妻?”高长恭说道,
“好名字。”[2]
他沉默片刻,继续道,
“今生我负她太多,如今只愿佛祖保佑,愿来生她能遇到一个好人,千万不要再遇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