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不足的是,爹爹太忙不能陪着他。
这天早晨他刚刚坐下来糊完了一张字帖,还获得了柏先生的好几个大红圈,外面便有小豆丁喊:“麟哥儿,世子回来了!”
麟哥儿丢下毛笔便要跑,不防溅起的墨汁弄到脸上,他随手一抹蹬蹬蹬便往外跑,柏润侧头见到他脸上的墨迹,还未及阻拦小家伙已经跑了。
小孩腿脚有力,柏润放下手中的书追过去,小肉团子已经跟着小伙伴去了隔壁舒观云住的客院,冲进去便嚷嚷:“爹爹——”
舒观云刚给董老太把脉,神情恍惚的老太太扯着世子的袖子,胆怯的扫了一眼满面严肃的舒观云,小小声问:“莺娘,回家。”
世子轻抚着她枯瘦的手安慰:“好,等看完病咱们就回家。”不防麟哥儿冲进来抱着她的腿,仰起脸儿兴奋大叫:“爹爹,你回来看麟哥儿?”
柏润刚追过来,见那老妇依赖的目光,而世子温柔安抚她的模样,不由想起这两日在柳府听到的消息。
上次世子回来的次日,他带着麟哥儿在后花园子观察蚂蚁顺便学习蚂蚁两字的写法,隔着一丛修竹,听到姜岚房里的两名大丫环路过,小声议论。
“世子爷真是女儿身?”
“那还有假?太太听说心疼死了,说世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能在军中屡立奇功站稳脚跟,结果姓金的不是人,生生坑的世子丢了祖上爵位。天可怜见,还是皇爷有识人之明,这才重新复了世子的爵位。可世子整日在外办差,也够辛苦的!”
“那麟哥儿呢?”
“麟哥儿自然是世子亲生,未来可也是小世子呢,总要继承姜家的爵位。太太哭了半夜,说为着一个爵位父兄都没了,连妹妹的死也与爵位有关,轮到世子这根独苗,就算是女儿身,也得背负这么重的责任,心疼的什么似的。还说不如就当个平民,过安安稳稳的日子,爱怎么过便怎么过。”
“不过世子也真了不起,谁能想到她是女儿身呢?”
两名丫环对她的本事称赞不已,议论着走远了,独留柏润如被雷劈般愣在当地。
——世子是女儿身?
他不由想起扬州初识,那会儿还当姜大爷只是普通商人,后来得知她竟是原来的定北侯府世子,还立有军功,从燕子荡剿匪回来,当真是意气风发。
柏润此刻再看世子,眸光复杂,充满思量。
几步开外,姜不语低头对上儿子亮晶晶的双眸,以及脸上的墨迹,顿时哭笑不得:“儿子,你这是写字呢还是喝墨呢?”
小肉团子才不管她的取笑,抱着她的大腿蹭蹭蹭就要往上爬,被随后赶过来的柏润抱起来,拿帕子替他擦脸:“麟哥儿乖,世子忙着呢,咱们先去洗把脸好不好?”
麟哥儿揪着世子不肯撒手:“不行!麟哥儿一放手爹爹就跑了!”
董老丈在旁急的搓手,哄了老妻好几句,但董老太认定了这是她的女儿莺娘,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一老一少跟秤砣似的非要吊在世子身上,一边一个倒也公平。
还是舒观云有办法,几针下去董老太便昏迷了过去,他坐下来开方子:“她这个病还是要喝养安静休养,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能找到莺娘最好。”
他老人家以为这老太太丢了女儿,却不知中间曲折。
董老丈接过药方,眼里含着泪花,疲惫的低头,内心痛苦又茫然:“莺娘……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他起身向舒观云行了个礼:“多谢大夫,我这就去抓药……”目光瞟向床上昏迷着的老妻,似有踌躇。
还是姜不语向舒观云使个眼色,防止他老人家暴脾气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老丈自去,这里有人照顾,还请放心。”
待得董老丈去外面药铺抓药,舒观云恨不得找个拐杖砸她一下子:“你当我要说什么?”他行医一辈子,见多了世人百般苦楚,早就猜得出董家老夫妇恐怕遇上事儿了。
“您老还能说什么呀,定然是好话。”世子陪笑,又颇为唏嘘将董家夫妇遇上的事儿讲了一遍,直听得屋内几人愤怒不已。
“莺娘也不知道被谁带走了,但此事多半也跟路霆脱不了干系,只是他肯定不承认。董家夫妇已经死了一个儿子,当务之急是找到女儿,可如何找却又是个问题,只能等我们去杭州之后想办法暗访了。”
舒观云嫉恶如仇,破口大骂:“江南道上的官员都烂到根儿上去了,打头的就是这个姓路的,可苦了地方百姓!”
过得两日,苏州的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了,该杀头的也杀了,该判流放的已经押解上路,有官眷充入教坊司的都被拖走了,空出不少犯官宅子全都贴上封条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