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秦钩派人来喊,他们才敢换上礼服过来。
他们一来,秦钩就点了几个位置高的公爷侯爷,让他们过来给扶游抬棺材,抬到祭台上去。
世家还欲争执,被秦钩一把刀挡回去了。
最后是秦钩独自站在最前边,后边八个世家公侯,崔直大喊一声:“起。”
棺材沉沉地压着粗麻绳,嘎吱嘎吱地响,秦钩紧紧地咬着后槽牙,手上额上青筋暴出。
祭台百来级台阶,太高了。秦钩背着棺材,一步一步往上走。
三天前的晚上,扶游是不是也是这样走上去的?扶游当时在想什么?
秦钩想,扶游脾气好,肯定是不会骂他的,顶多是朝他呸一声,然后暗自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出去采诗了。
他还陷在思绪之中,后边一个公爷没了力气,手上的棍子松了一下,险些带得所有人连同棺材一起摔下去。
秦钩猛地把棺材往回一扯,稳住了。
他回过头,对众人叱道:“滚。”
几个公爷拿不准士意,又不敢把棺材放下来,只是犹豫了片刻,秦钩就冷着脸,一副要咬人的模样:“让你们他妈的松手!”
他们小心翼翼地放下棺材,秦钩一个人双手架着横梁,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地继续往上走。
那棺材重得很,秦钩力气比平常人大得多,也有些吃不消。
到后面,他每走一步就要在台阶上停顿许久。崔直问他要不要让侍卫来抬,他却不肯。
他像自虐一样,一定要自己来扛,横梁压在肩膀上,几乎嵌进肉里。
良久,他才拖着扶游,走到祭台上。
他曾三次走上这个祭台。
三年前,先皇病逝,他登基的时候,刘太后让他称病,没让他来。
他第一次来,是在年前,他重新给自己办了一个登基大典的时候。
后来和扶游成亲,第二次上来。
第三次登上祭台,便是今天。
祭台上已经布置好了,秦钩把棺材放到正中,自己重又坐到旁边。
崔直照他的吩咐,给他拿来粗布麻衣。
秦钩披上麻衣,看着制式,竟是丧夫寡妇的模样。
他面无表情,朝底下人扬了扬下巴:“跪下。”
一群人忙不迭下跪,秦钩又冷声道:“哭。”
众人面面相觑,犹豫片刻,随后低下头,用衣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秦钩惊雷一般的声音忽然响起:“哭大声点!”
被他震慑住了,所有人都干嚎出声。
秦钩转头吩咐崔直:“去,看着谁没哭,拖下去打。”
崔直战战兢兢地应了:“是。”
随后,秦钩自己也在扶游面前跪下。他跪得板正,垂在身边的双手紧握成拳,眼眶通红,却把眼泪全都咽回去。
入了夜,灵前的蜡烛都换了几次,一群人都饿得不行了,哭得也有气无力的。
许久之后,崔直壮着胆子上前:“陛下,是不是让大人们先回去……”
秦钩回头看了一眼:“跪着。”
没有人再敢说话。
秦钩硬生生把朝中所有官员扣在宫里,扣了十几天。
这十几天里,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哭,哭得越大声越好。
秦钩披麻戴孝,也跪着,其间下了场雨,他也跪着不动。
真像是一只被丢弃的小狗。
*
不久之后,离开皇都没多久的晏知回来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才刚刚在封邑落脚,收到消息之后,连马车都不用换,立即启程赶回来。
他没有想到,扶游会这么决绝。
他以为……罢了,再多的以为,现在也只是徒劳。
总之,这回他是算错了。
晏知来的时候,连衣裳都没换,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祭坛。
登上台阶,看见正中那个棺材之后,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下一刻,他推开地上一群人,大步上前,一把拽住跪在最前面的秦钩的衣领,猛地给了他一拳。
众人惶恐,生怕晏知被治罪,可是秦钩却拂了拂身上的粗麻,站了起来。
他比晏知还高一些,目光像毒蛇一样冰冷,盯着晏知瞧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案上的白烛:“让他打我,你能消气吗?”
而后秦钩让崔直把各式武器拿过来,让晏知挑。
晏知到底还有几分理智,松开手,跪下向皇帝请罪,然后走到扶游那边,捻起三炷香。
这天晚上,秦钩恩准所有人回府,第二天早上再来送灵。
难得片刻安歇,众人马不停蹄赶回去。
可是他们离开祭台,还没走出多远,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祭台上,秦钩扛着那九个大鼎其中的一个,狠狠地把代表皇权的铜鼎丢下祭台。
铜鼎砸在地上,竟直接砸烂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