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一场噩梦。
这就是一场噩梦。
扶游握了握拳头,举起手,猛地将秦钩推开。
也是在反抗的勇气爆发的时候,他喊出了声音。
“滚开!”
秦钩原本是单膝跪在他面前的,不知道是扶游太用力,还是他原本就没蹲稳,他竟然就这样被扶游推倒了。
像一个纸老虎。
“陛下……”
几个侍卫见他摔了,连忙要上来扶他,秦钩却朝他们摆了摆手。
他喊了一声:“小黄雀……”
扶游没有理他,自顾自地站起来,抬眼看见五六个侍卫挤在这个小房子里,堵着里面房间的门口,房间里,猎户人家披着衣裳,正往外面张望。
还有更多的侍卫等在外面。
扶游这才恍惚明白过来,原来不是在做梦。
他想跟猎户家里人说话,他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秦钩到了晚上还会来找他,他不是故意把秦钩引到这里来的。
对不起。
扶游抹了把眼睛,蹲下身,把自己的毯子收起来,又把人家的被褥整理好。
他还在被褥里留了一点银钱作为赔罪。
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秦钩就站在一边看着。
等他收拾好了,秦钩便道:“回去吧。”
扶游拿起书箱,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外面的侍卫牵着马迎上前,扶游也没理,绕过他们,就直接往前走。
虽然还是半夜,但是也可以启程了。
可是他还没走出两步,秦钩就拉住了他的手:“上马。”
扶游甩开他的手,秦钩又握住他的手:“乖,听话,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
扶游回过头,猛地推开他:“滚开啊!”
秦钩被他推得后退一步,扶游抬头看看他背后的猎户,回过神,觉得不应该吵到他们,便转过身,往前走了一段路。
秦钩紧紧地跟着他,让侍卫都留在原地等候。
扶游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每走一步,心里转过的念头许多。
他一开始以为,有了晏拂云,他就可以走了。
可是不行。
他后来又以为,只要秦钩厌倦了,他就可以走了。
还是不行。
他最后靠跳湖得到了出来采诗的自由,可是这自由却只有一天。
只有一天。
在扶游看来,秦钩的本性就是恶劣,他就像一只老猫抓住了猎物,一定要把猎物玩弄致死才肯罢休。
扶游在山坡下的树林外面停下脚步,秦钩重又握住他的手:“扶游。”
扶游收回手,推开他:“我叫你滚开,你听不懂吗?”
要是平时他敢这么和秦钩说话,秦钩一定要发怒了,今天没有,倒是稀奇。
扶游情绪激动,也没有注意到。
他只想,如果秦钩一定要折腾到他死才肯罢休,那么在死之前,他就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噩梦。
在噩梦里,就是可以肆无忌惮的。
先前他总是怕死,这样不对。要是他把秦钩惹怒了,秦钩处死他,那才算是解脱呢。
只可惜扶游根本不会吵架,气急了,也有些语无伦次。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已经没惹你了!采诗官的手谕是你自己写给我的,为什么还要让我回去?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扶游双眼通红,眼泪不自觉淌下来,月光照着,像结了一层霜。
他看起来张牙舞爪,却又格外脆弱。
秦钩按住他的肩膀:“好了,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是我错了,这阵子我是有点意气用事,故意捧了个小倌来气你,你别这样,跟我回去。”
他一贯是这样自说自话。
“别碰我。”扶游推开他,闭了一下眼睛,“我说了,我不回去,我是采诗官,我有采诗的手谕,凭什么我要回去?”
“因为你喜欢我。”
“因为我喜欢你?”
扶游反倒被他气笑了,秦钩看见他的表情,头一回对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他的语气里带了些急迫,他连忙追加:“是你自己说的……”
扶游打断他的话:“可我又不是一只小狗!”
秦钩愣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喜欢他,就变成了……
扶游看出他的疑惑,笑了一下:“你是怎么样一个人,你自己不清楚吗?会喜欢你这种恶劣的人,不就是小狗吗?”
怀着必死的决心,不用再顾忌秦钩的任何威胁,他好像慢慢地找到了和秦钩吵架的窍门。
“是,三年前我可喜欢你了,我那时候蠢极了,没见过几个好人,以为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巴巴地跟着你。”
“可也是你自己说的,你谁都不喜欢,你骂我,欺侮我,在所有人面前羞辱我。我是个人,我又不是小狗,我又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我凭什么要一直喜欢你?你凭什么要求我一直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