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574)
皇帝穆桢在侧间与臣子议事,却觉心中难安,最终挥退臣子,乘辇往太庙而去。
太庙门开,宫人退下。
皇帝穆桢独行至于世宗牌位之前,双手拢香,闭目低声道:“你放心。朕从前对不住你的事情很多,多是形势所逼。只这一桩事,朕会给你个满意的交待,叫你知道,朕并非没有良心。”
袅袅升起的青烟,遮蔽了皇帝穆桢的面容。
夕阳余晖洒落,朦胧照着故去皇帝的牌位。
另一边穆明珠回府路上,却遇到了云游归来的谢钧。
两人的马车在宽阔的大路上,对面遥遥相望。
谢钧先认出了公主的车驾,主动派人骑马传讯。
两人的马车都减速而行,最终在交错的瞬间彼此停下,撩起车帘来正好可以对面说话。
穆明珠眉目冷淡,等着谢钧先开口。
谢钧狭长双眸眯起,含笑缱绻,柔声道:“谢某送给殿下的这份礼物,殿下还满意吗?”
穆明珠冷冷看着他。
谢钧慢慢一笑,悠然道:“谢某当初说过,似殿下这样的学生,不管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谢某都愿意鼎力相助。”他竟透出几分委屈来,“殿下明明有那么想要的东西,怎么一直不来寻谢某呢?谢某言出必践,忍不住便要帮一帮殿下了。”
他这是承认了,上奏请立公主为储君的人是他安排的;这场经久不息、愈演愈烈的大纷争也是他挑唆的。
谢钧见穆明珠不语,又一笑道:“上次咱们在断头崖相见,夕阳烂漫,殿下曾说过,殿下待人如明镜。人待殿下如何,殿下便如何待人。”他情真意切笑起来,道:“谢某帮了殿下这样大的一个忙,殿下也该投桃报李了吧?”
话音未落,忽然有人持利刃从道边冲上来,直扎穆明珠的马车。
那人口中怒喊道:“牝鸡司晨!合该去死!”还未能近穆明珠马车三步之内,便已经死于扈从长枪之下。
血喷了出来,尸首也被很快拖走。
林然上前来,低声道:“是个疯子。殿下无恙否?”
谢钧回过神来,转眸对上穆明珠的视线,讶然一笑,道:“这人真不是在下安排的。”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殿下冰雪聪明,应该清楚,谢某若是出手,可要雅致多了。”
穆明珠淡声道:“谢太傅的雅致手段,若是你自己不能亲自领教,岂不可惜?”便落了车帘,催车夫快行。
她清楚谢钧的图谋,便不难看破谢钧的用意。
他是故意要激怒她。
要她把立储这事儿闹得愈发不可开交,乃至于激怒四境藩王。
混乱之中,正是他这个野心家上位的好时机。
她不可能上这个当。
穆明珠在辘辘的车轮声中,强令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
如今最重要的,乃是争取到母皇的支持。
这是她和平继位的唯一可能。
可是留给大周的时间越来越紧迫,而她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
她愿意接受母皇一次两次的考验,却未必还能配合第三次、第四次。
穆明珠抚了抚自己因为过度思考而微微发烫的额头,闭上眼睛,藏起压抑阴鸷的目光。
马车转过宫门外的大道,转入了公主府所在的朱雀大街。
街头摆着路障,两队白衣宿卫列队路边,见了公主府的马车,为首的人上前来,虽然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掀开了车帘一角,看了一眼里面的确是穆明珠本人,这才欠身致歉,连声道“职责所在、不得不如此”,放穆明珠等人转入朱雀大街。
待到马车停在公主府前,穆明珠站到台阶上回头望去,只见方才为了通行马车而挪开的路障又重新摆了回去。
她心头烧着一股阴鸷的怒火,面色也阴沉。
樱红觑着她的面色,忙扶着她,低声道:“殿下,咱们先回府再说。”她也清楚这段时日来,朝中发生的事情不同寻常,公主殿下遭遇了艰难的境地。
穆明珠回过神来,又深呼吸,让自己露出一个笑脸来,拍了拍樱红发冷的手指,道:“好。咱们进去说话。”
樱红松了口气。
是夜公主府中,穆明珠开着寝殿的长窗,坐在小榻上,翻看这段时日来各处的书信。
在此前“养病”的十五日内,她早已经看过不下十遍了。
可是还要看。
她像是一只有强迫症的老虎,一遍又一遍检查着每一处细节,确保她布下的计划是环环相扣、毫无疏漏的。
这种感觉实在令人发狂——一边是全天下至高无上的位子,一边却是万丈深渊、不得翻身。
结果是捉摸不定的,只在皇帝圣心。
不知过了多久,穆明珠终于从书信中抬起头来,眼睛因为过度使用而有些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