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殿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的嗓音带上了浓浓的鼻音,像在撒娇,这令她更加害臊。
视线落在手中的丝帕上,身躯不禁轻轻一震,胆战心惊地问,“殿下,这不是前天夜里我用过的那一块吧?”
“是,怎么?”
“……”
视线相对,他在她眼睛里看到四个清楚的大字——我不活了。
他不带笑意地弯弯眼睛:“不必忧心,无人知道。”
“哦……”颜乔乔瞬间像没了骨头一样软下身子,刚垂下脑袋,忽然一个激灵,僵成了一条半死不死的咸鱼。
无人知道的话,究竟是洗帕子的人以为这是殿下用过的帕子,还是殿下亲自动手洗的帕子?
这两个答案,颜乔乔哪一个都不想接受。
半晌,她听到低低的笑。
“不难受了?”他转移了话题。
颜乔乔的脑子已经不大听使唤,她觉得自己必须说点有分量的话来让自己忘却尴尬。
“没时间难受啊殿下,我还要给您煎药,还要抄一万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知’,院长说放学便要交,我到现在只写了500个‘知’……哦不,501个。”说到最后,当真不难受也不尴尬了,只余等死的绝望。
公良瑾视线微顿,“老师罚你?”
颜乔乔把脑袋点到了胸口。
“……”他的表情一言难尽,“进来这么久,为何不早说。”
颜乔乔道:“看您烹茶,我也像您一样清心寡欲,抛却了世俗烦恼。”
他失笑,起身。
走出两步,他侧眸:“不一样。你的境界,令我望尘莫及——还不走?”
颜乔乔缓缓歪头:“去哪?”
“书房。”
行出正殿,公良瑾口述一盘残棋,让沉舟去一趟隐月台,请教荀夫子。
“荀夫子破解不出,便会拉上老师谈棋。”他抬眸瞥了眼天色,“你我还有大约八个时辰。”
你我?
颜乔乔心惊:“殿下,我受罚与您无关,您身上还有伤……”
他轻轻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说。
“你我共书的字帖,自该有难同当。”
第15章 春意渐浓
“你我共书的字帖,自该有难同当。”
公良瑾说话总是这样,嗓音浅浅淡淡,仿佛春风拂过雪水,似有情,若无情。
颜乔乔心口被撞了一下。
她怔怔望着他的背影,见他轻拂广袖,踏上木廊。
顿足,侧过脸来,语气带上些许无奈:“……还不动?”
颜乔乔连忙跟过去。
她感觉自己就像金殿上那些明知劝谏无用,仍然锲而不舍的老忠臣:“殿下,可是您的身体……”
他垂目看着她,似笑非笑:“金尊玉贵之体,日理万机之躯?”
颜乔乔:“……”
这不是她写的自省书么。
正在上木阶的双脚顿在原地,拎着裙摆的手指微微发僵。
她表情讪讪,可怜兮兮地抽了抽唇角。
眼珠艰难转过一圈,颜乔乔强行尽忠:“殿下,不能为君分忧,我已无地自容,又岂敢让殿下代我受罚?但凡您有一点闪失,我不知该如何痛心!”
她踏上木廊,微微拦在他身前,忧郁地看着他受伤的右肩。
“痛心?”公良瑾微虚着清冷的黑眸,低低缓缓重复这两个字。
颜乔乔赶紧点头:“心如刀绞、肝肠寸断、痛心疾首、惶恐不安……”
报完一串成语,她忽然发现脖颈仰得有些酸——他的身材瘦而挺拔,站在身边时,足足高她一头。
春风拂过木廊,扬起她的袍尾和衣袖,险险要碰到他的衣角。
她一个激灵,赶紧退开半步,山呼:“望殿下三思!”
“……”公良瑾叹息,“再磨蹭可就真抄不完了,爱卿莫要再劝。”
清润的声线泛着些懒,广袖中闲闲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老神在在地拍了拍她的左边肩膀。
颜乔乔双眸微张:“殿下……”
他弯了弯唇,负手踱入书房。
颜乔乔:“……”
殿下这是嫌弃她模仿金殿那些迂腐老臣,于是故意埋汰她?
*
午后的风极好,将艳阳拂得懒懒暖暖,纱雾一般洒入窗框。
两名书童安安静静迎上前来,布好笔墨纸砚,将书桌上杂物一应收开。
沉舟去了一趟赤云台,取来原版字帖。
众人告退之后,清幽的内室中便只剩下公良瑾与颜乔乔。
她微有一点拘谨,却丝毫也不会感到不自在——她由衷地认为,在这位面前想什么男女大防,便是在亵渎神仙。
雪云般的纸张漫过桌面,公良瑾提笔便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颜乔乔看着他执笔的手,心情变得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