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斛金(61)
卫尧臣愣了,直愣愣问:“为什么?”
“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我自己有钱,用不着指着男人过活。看看我母亲的经历,真觉得成亲没什么用。”
“再说了,我是经过……经过好多事,才知道赵家不是好人,如果往后碰见一个手段更高明的男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清。”
风动树摇,树叶沙沙地响,幽暗的月光中,卫尧臣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尧臣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歇着吧。”
姜蝉喊住他,“街上宵禁,你在外院客房住一晚。”
卫尧臣转过身,“你不怕我图谋不轨?”
“不会!”姜蝉语气温良,但口气斩钉截铁,一副就是如此的样子,“你不会。”
卫尧臣听了一愣。
姜蝉见他愣住,反倒奇怪了,继而恍然大悟道:“我刚才说的男人不包括你,你是绝对不会害我的,我真没有成亲的打算,你不用担心你大掌柜的位置……哎呀,也不能这么说……反正我知道你的。”
“我也知道你的。”卫尧臣笑了,“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问我疼不疼的人。”
有问过吗?什么时候?姜蝉怔怔地望着他。
卫尧臣不由暗自苦笑,是了,于她或许就是随口一问,他们之间的事,也只有他自己记得而已。
“别担心,我还给赵华备了份大礼。”卫尧臣又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模样,“这回非把他正人君子的脸撕烂了不可。”
姜蝉“哦”了一声,若是往常她肯定要追问什么大礼,可现在,她满脑子想的只有卫尧臣那句话。
她是怎么遇见他的?
第27章 厚礼
夜深了,万里晴空,一轮冰盘似的圆月悬在深蓝的碧空,满屋都像被水银淡淡抹了一层,莹莹闪着微光。
卫尧臣枕着手躺在床上,朦胧的月色中,他似乎又看到姜蝉立在面前微微地笑。
两年过去,她长开了不少,可笑起来一点没变,抿着嘴悄悄的笑,眼中带着羞涩,笑容舒缓,笑意是那般的单纯。
就像迎着朝阳缓缓绽放的凌霄花。
那年大表哥打伤人跑了,家里所有值钱的都赔给了人家,交不上税粮,姨丈不愿劳役代税,干脆躲了起来。
里正收不上粮,找不到人,气得要死,带十几个长随把家砸了个稀烂不算,看母亲长得好,竟要把母亲卖了抵税。
姨母跪在地上给他们磕头,没用。
他护着母亲,一拳揍得里正满脸花,随之而来的是无穷尽的辱骂和殴打。
耳边是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许多人在看,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一口口血吐出来,地上的黄土都红了。
眼睁睁看着儿子要被打死,母亲受不了,当场疯了。
当时他迷迷糊糊地想,要是这次他死不了,非杀了里正不可。
不知什么时候棍棒停了,姨母呜呜咽咽地哭,有人细声细气说着什么,后来里正走了,看热闹的也散了。
“疼不疼?”她小心绕开地上的血迹,蹲下身,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很疼的吧,不过十几两银子,就下这样的毒手,太不讲道理了。”
有丫鬟催她上车,她叹了声,放下一个荷包走了。
荷包里面全是银裸子,不多时郎中来了,也是她吩咐的。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真定数得着的富商姜家的大小姐。
姨丈回来了,偷偷问他要不要去姜家当差,母亲曾说过,再苦再穷都不许求人,不许下跪,更不能卖身为奴。
说来也有意思,长这么大,他连母亲都没有跪过。
但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姜家不买签活契的下人,姨丈却有几分磨人的功夫,三五天过去,硬是把他塞进了姜家的马房。
她有时会到马房来看她的小马,偶尔笑出声,就像是欢快的小溪叮叮咚咚从山间流过。
既清脆,又娇媚,他从来没听过那么好听的声音。
连带着他也变得快乐起来。
有次他回家探望母亲,路上碰见了醉酒的里正,里正一个人摇摇晃晃在河边走着,周边没有人,只要他伸手推一把……
但他没有动手,想起那个羞涩笑着的女孩子,他觉得不值得。
他故意从她旁边经过,不经意似的咳几声,亦或重重踏地。
有时她会看他一眼,目光却很快掠过,面上也很平静。他便知道,她肯定不记得他了。
却突然跑过来,亲自请他来京城!
而且从一开始就十分器重他,哪怕他和钱掌柜发生分歧,她也坚定地站在他这边,简直是无条件的信任。
真的很奇怪。
卫尧臣翻了个身,一枚系着红绳的玉佩从领口滑落出来,上面雕着祥云飞龙,那龙纹在清幽的月色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无声地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