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斛金(155)
金绣瞪着香儿,狠狠啐了一口,“做你的春秋大梦!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和我家小姐谈条件!还污蔑我家小姐和人不清不楚,下贱的东西,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我呸!”
香儿脸涨得通红,“你可不要后悔,现在能救卫尧臣的,能救你们姜家的,只有我!”
姜蝉冷笑道:“你这种人惯于在夹缝中行走,总是寻找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途径,上个靠山眼见不行了,你肯定马上找下个。周太监多大的势力,轻轻松松就差点逼死我们,你却要反水,不是走投无路才不会来找我,对不对?”
香儿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犹自强撑着道:“我是为你们好,你不信就算了,以后自有你的苦头吃。”
姜蝉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和讥诮,“听了你半日的废话,我总算搞清楚一件事——周太监要倒霉了!你还拉大旗作虎皮的,吓唬谁呢?哼,一成干股,贵妾……分明是想找个庇护你的地方,竟要我上赶着求你进门,还真是脸大如斗,脸皮堪比城墙厚。”
香儿身子晃了晃,一颗心忽地一沉,就好像从万丈悬崖直直坠了下去。
她说的话并未作假,哪怕是稍稍了解此案的人都可以预见,姜家今后绝对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
任凭你生意再大,官场上没人,早晚也会被吃掉。而姜家一杆子得罪半个朝廷,库银还亏空着,上边的大人们动动手指,抄了你的家,用你的银子添补亏空,别看犯了事,他们的官一样做得稳稳的。
她提出来的方法是唯一的解困之法,来时她笃定姜蝉不会拒绝。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姜蝉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把她的盘算摸得透透的。
香儿不得不一口接一口地深深吸气,“我对你姜家的财产不感兴趣,那一成干股也是为了余生有靠,若他日离开你家,也不至于到处漂泊……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卫尧臣吗?”
姜蝉翘了下嘴角,“你没听清我家丫鬟刚才的话?你没有资格和我讲条件。”
金绣会意,立马冲上前,一把把香儿从椅子上揪起来,大声喝道:“什么玩意儿,滚你的!来人呐,把她轰出去。”
院子里伺候的几个婆子赶忙一拥而上,捉手的捉手,抬脚的抬脚,嘿呦嘿呦就把人扔出了门。
金绣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很强势,可等香儿身影一消失,她的脸就整个儿垮了,哭丧着说:“她说的话也不全是故意吓唬人的,要是那些当官的一起对付咱们可怎么办啊?”
姜蝉微微拧着眉头,“欺君大罪呢,等宣府战事一平,那些人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走一步看一步吧。”
继而又笑,“不过看她的反应,那周太监定是要倒台了,这才慌着找下家。我上次请她来,就想试探试探她会不会反水,她却不肯来,倒是误打误撞帮了我的忙。”
金绣也乐了,撇着嘴说:“这就叫活该!以后有她好看的。”
“小姐,卫掌柜回来了!”一个小丫头跑进来,满脸喜色,“人都到胡同口啦!”
姜蝉大喜,腾地站起身,顾不上说话就往门口跑。
金绣抱着斗篷在后面追,“下着雪呢,您慢点,地上滑!”
近了,近了,看见大门了,那里有许多人忙着,钱掌柜挑着一挂鞭,噼里啪啦响得不分个儿,袁嬷嬷指挥着众人烧火盆,准备红绳红缎子艾草,忙得团团转。
见姜蝉过来,大家都笑着给她道喜,每个人脸上都在笑。
姜蝉立在大门口的台阶上,一眼就看见被人群簇拥着的卫尧臣!
他应该走得很急,听声音有点气喘,脸也红红的,几缕碎发从额头垂下,俏皮地一翘一翘的。
瘦了很多,两腮的肉都凹了下去,走时还穿着正好的袍子,现在都有些晃荡了。
鼻子酸酸的,万千情绪纷纷扰扰冲抵过来,梗在心口,堵在咽喉,姜蝉静静地倚在门旁,张了张嘴,无声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她在哭,也在笑。
卫尧臣却好像听见了似的,抬头往这边看过来,眼睛一下子变得像阳光下的湖水,闪闪的,润润的。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扬起一张笑脸,“东家!”
没有风,洁白的雪花悄然无声落下,各种声音一下子变得遥远模糊,白茫茫的天地中,唯有他是鲜活的。
姜蝉走过去,轻轻拉起他的手,“回家。”
“红红火火,否极泰来!”钱掌柜高声道,“小九,跨火盆!”
卫尧臣依言跨过火盆,紧接着袁嬷嬷过来,拿着一束用红绳捆着的艾草,不住拍打卫尧臣,念念有词:“晦气扫除,吉祥相伴,好运连连,增寿添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