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斛金(147)
夜深了,姜蝉房里的灯还亮着,京城另一边,苏家书房的灯也在亮着。
永远处在黑暗之中的诏狱,最里面的那间牢房,也有一盏油灯,虽然只有豆大点儿光,可也在亮着。
翌日清晨,天空下起雪来,到了错午时分,那雪越下越猛,风卷着雪,成团成块乱飞乱舞,整个京城白皑皑一片,瞧着倒是干净不少。
姜蝉立在廊下看雪,望着白茫茫的天地,不由想起上辈子死前的场景,一时竟有些痴了。
“小姐,苏大人来了,”金绣沿着回廊风风火火走来,“管事的在外院书房照应着,请您赶紧过去。”
姜蝉心里那根弦瞬间绷紧了,拎起裙角就跑。
“您慢点!都是雪,当心摔着!”金绣急在后面直喊,“哎呀,早一刻晚一刻知道又打什么紧,慢点儿!”
姜蝉几乎是跌跌撞撞扑进书房,苏俊清伸手一扶,待她站稳后,才放开她的胳膊。
“怎么样?皇上怎么说?卫尧臣能放出来吗?”
“龙颜大怒,当场吐血昏死过去。”苏俊清的嗓音沙哑得像是几天没喝水。
姜蝉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极差,眼下是浓重的青紫,整个人透着十足的疲惫。
“你……有没有受到责难?”话刚出口,姜蝉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还好。”苏俊清笑了下,继而正色道,“这案子牵扯的人太多,卫尧臣不会太快放出来,你不要担忧,事情闹得越大,他反而越安全。”
姜蝉道:“我明白,现在第一要务乃是御敌,等局面稳定了,恐怕皇上才有心情彻查此案。”
苏俊清露出赞赏的神色,却转瞬即逝,“我找刘大人商议了下,准备奏请把卫尧臣提到刑部大牢,有刘大人帮忙照看,总比在诏狱强。”
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些,姜蝉舒口气,嘴角也带了笑,“那太好了,我总算能见到他啦。”
苏俊清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光,很快垂下眼眸,“暂时这样吧,等有了别的消息我再来。”
“等等。”姜蝉叫住他,“看你精神不太好,我这里有些上好的燕窝,润肺是极好的,你略坐坐,我让金绣开库房。”
苏俊清本想说不用,但顿了顿,又坐了下来,“听你们管事说……你和卫尧臣准备定亲了?”
姜蝉轻声答道:“是的,若非这场牢狱之灾,早就下定了。”
苏俊清沉默了,半晌才道:“卫尧臣一下子得罪半个朝廷,他又不像我,有苏家和江南士族保着……以后你的日子会很难过。”
第66章 暗示
姜蝉诧异地看着苏俊清,这完全不像他说的话,这个人清冷孤傲,平生只关心两件事,一是朝政大事,一是学问文章,旁的事一概不管不问。
哪怕上辈子二人定下婚约,也从来听不到他一句关怀的话。
许是她的目光让苏俊清不自在,许是他也觉得自己问的唐突,想缓解下有些凝固的气氛,“我……”
“你……”姜蝉却同时开了口。
两人又同时沉默了。
可能觉得有些气闷,苏俊清推开窗子,“京城什么都好,就是冬天不好,草木枯了,花也谢了,入目不是灰蒙蒙就是白皑皑,一点意思没有。”
姜蝉摸不清他的意思,因笑道:“冬天也有冬天的好处,可以围坐一起吃涮锅子,可以赏雪、赏梅,你不喜欢雪吗?”
“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下雪会让我想起不好的事来。”
姜蝉惊奇,“什么……不好的事?”
苏俊清的眼神充满了忧伤,他想说,每次大雪,我总会梦见你躺在雪中,孤独地死去。
心头隐隐地痛,分明是梦,却又太真,真实得好像他曾经历过一般。
他到底没说出来。
“江南很美,那边的风景和北方大不相同,冬天草木也有绿意,早春二月已是繁花似锦,你想不想……想不想……”
苏俊清深吸口气,问:“苏家有两个园林,虽不大,却胜在精巧别致,和京城四四方方、恢弘大气的园子又不一样,你想不想去看看?”
姜蝉愕然,如半截木头似地呆呆杵在那里,脑子轰隆隆作响——他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风卷着雪片子袭窗而过,苏俊清青色的袍角飞扬,他依旧是那般冷冷清清的模样,眼神里却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屋里一片静默,良久,姜蝉故作轻松地笑了几声,“以后有机会,我肯定会去南边玩的,啊,黎婆婆一家还在松江府,我和小秀她们偷偷地去,肯定下吓她一大跳!”
苏俊清眼神一暗,望向窗外的雪,“局面比你想象的要难许多。”
“没什么怕的,大不了我们回真定去。再说这事都传到皇上耳朵里了,那些人总会忌惮几分,顶多让我们做不成生意,倒不至于逼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