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田园记(188)
一般人家送喜糖,也就六个红纸包的硬糖,家境好些的,自然会用更好的喜糖或者加上足倍的量,老祖宗说的,送的越多喜气越多。
前几日季睿修便吩咐周大山安排此事,他挑选了“香酥来”里的合欢酥和福禄喜糖。一包包装精细的合欢酥并一袋福禄喜糖,再用红纸包好,便是一份非常体面的糖礼了。
这份糖礼可不是几颗糖那样不占地方,而若送几家便回来一次,也实在是费时费力,便将糖礼都装在篮子里,放在马车里,虽是过分张扬,至少省时省力。
九月的清河村最为忙碌,而成亲第三日是送糖礼,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家中至少得有一个人等待。而两人也出于这样的考虑,没有拖沓,用过早饭便出了门。
两日前那场声势浩荡的婚宴是近两日村民的谈资,不仅因为办得及其体面,也有陶家夫人的那一出。
乡民中迷信的人不少,迎亲队遇到这样的事终究不吉利,这样的事搁在别家早成了笑柄。不过,季家在清河村本就颇有威望,季睿修又是个厉害的主,这样的威望并未因季老爷的离世而有所下降,反而与日俱增。所以也不敢放到明面上来说嘴,只在家中说说。
收到季家如此隆重的糖礼,村民们说起吉祥话却是个顶个的厉害,平日不怎么敢和季睿修攀谈的,此刻亦是将能说的好话都说了个便。
清河村百来户人家,多数是一辈子的农夫,没有上过学堂,也不认识多少字。从一开始到最后,那些吉祥话多是重复的,不过好话不怕多,两人也开开心心地接受了村人的祝福。
即便赶着时间未多攀谈,送完全部的喜糖也用了一个多时辰,回到季宅,已经快正午了。
初秋的清河村日间还是炎热,两人绕着村子走了一圈,林慕身上出了不少汗,便先去冲了一个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后院廊前,季睿修正和肖诀说话,林慕一眼便看到了肖诀有些难看的面色,想来正是为了于子亦的事。
于子亦与他们也算熟识了,且和白君炎更是胜如兄弟的情谊,按理来说,季睿修和林慕的婚宴是无论如何都该来的。
可偏偏,在他们出发前,于子亦的夫人染了风寒,且来势汹汹,于子亦根本无从脱身,拖肖诀带来重礼,说于夫人好后再亲自来赔罪。
虽说这一生一场的婚宴,于子亦未能到场确实遗憾,但各中情谊两人也清楚,且两人的婚宴再重要也不及于夫人的身子重要。
“肖哥面上怎么如此难看?可是为了于家嫂子而担忧,于哥医术了得,想必不会有大碍。”
肖诀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打从林慕认识肖诀开始,就从未见过肖诀如此萎靡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我方才刚刚收到家中书信,华洲城如今时疫泛滥,父亲叫我暂时别回华洲。”
林慕心中不可谓不震惊,于任何一个王朝而言,时疫都是及其恐怖的,每一次时疫,都会造成死伤无数。且华洲因其繁华的贸易,人口众多,往来商人无数,一旦无法控制,将会是一个巨大的灾难。更为恐怖的是,那些往来华洲的商人若不幸染上便成了时疫移动的传播者,这样的后果是及其恐怖的。
林慕不禁想起古书记载关于大瑜朝的历史,何以如今大瑜朝女子如此稀少?便是百来年那场波及整个大瑜朝的瘟疫造成的,可见其厉害恐怖之处。
按肖诀所言,于子亦的妻子根本不是染了风寒,而是患上了时疫。肖诀离开的第二日,华洲医馆便人满为患,第一日便死了不少人。如今的华洲坚固地像一个牢笼,外面的人不许进,里面的人出不来,是狱中困兽,不知生死。
“怎么好端端的会时疫泛滥?”
“从六月起,华洲上阳县便一滴雨都没有下过,华洲本就炎热,一个夏季滴雨未下,颗粒无收。不过华洲富庶,洲府大人亦是难得的好官,上报朝廷免了粮税,还播下不少救济粮,又组织华洲权富进行捐善,也不至于让上阳百姓饿死。吃的问题虽是解决了,可从八月起,上阳的大地已经被炙烤干裂了,甚至有些人被活活热死,许多上阳百姓便涌入了华洲城,想来这时疫就是这样来的。”
林慕他们消息并不灵通,根本不知晓华洲那边出了旱灾,一场旱灾,不仅损失钱粮,还引发了时疫,而这时疫究竟会给华洲甚至整个大瑜朝带来何种惨烈的结果,任然是个未知数。
肖诀的忧心明晃晃地表现在脸上,那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那里有他的至亲骨肉,他怎么可能不担忧呢?
“不管如何我得回去,否则一刻不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