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不予卿(34)
简直是笑话,我的胳膊根本不能动。
我是破相了吗?
那样也好,更加断了梁朔的念想了。
不知在病榻上卧了几天,我的嘴巴确实是干的。我想要水,越多越好。
舌尖只消轻轻舔弄一下,梁朔就高兴得不行。他按捺住内心的狂喜,特地压低了声音对外面吼道:来人!
即使是为了防止吵醒我而特地压低了声音,梁朔的音调还是很高。看得出,他很高兴。
我在心中冷笑一声:梁朔,你高兴得太早了。
不一会儿,一队太医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了,他上前仔细察看了一下,又颤颤巍巍地为我把了脉,好像碰一下我就会魂飞魄散似的。
他擦了把汗,道,公子体征正常,目前看来……这命啊,算是保住了。
他叹了口气,仿佛见到了什么荒唐事,连套话都忘了。
后面的一个小太医见其师父如此,也豁出去了,上前行了个礼,道,禀报陛下,公子虽无性命之忧,但情况实为棘手。目前看来,要想达成陛下心愿,只有一个法子。
他犯了忌,不能随意揣测主上意图的。但梁朔也是乱了阵脚,竟没揪出他,放在平时,他最好的结局也是卷铺盖走人,从此不入皇城。
老太医向后怒喝一声:住口!
那个小的毕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被训斥了竟还不退缩,鼓足了勇气道:徒弟也只是实话实说!
梁朔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对为首的老太医阴沉道:顾侍忠,你是老人了,也应懂些规矩。既然有法子,为何不早说。
老太医满脸皆是沧桑,面上沟壑纵横:老臣、老臣也只想尽全力保公子一命呐!
梁朔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老臣深知陛下爱惜龙脉,但公子的命也是命。若用了那些个猛药,皇子诞生之日,便是公子撒手人寰之时!
梁朔居然笑了一声。这笑很冷,殿里殿外都跪了一地。
孤真不知道是谁给了你们勇气,让你们妄图揣测孤的想法。
到此时,我听得已有些懵。逐月腹中的孩子,与我的性命又有何干系?
不行了,不能想,我的耳朵又传来了阵阵嗡鸣声。梁朔没理会那些跪着的人,见我露出痛苦的神情,连忙上前为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嘴里不住地哄着我。
我摆了摆手——或许在外人看来只是手稍微动弹了一下,但梁朔明白我的意思,他赶紧凑过去,轻声问道:皇兄,何事?
我声若游丝:鸢儿……我要鸢儿……
梁朔罕见地露出了吃瘪的神情。他强笑着对我道:乖,这几日都是我在侍候你,鸢儿不知道你的状况……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打断了梁朔,一字一句道:我说,我要——鸢儿。
梁朔咬了咬牙,黑着脸起身,对旁边的人吩咐了一句,那人迈着小碎步跑开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躺回了床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十指连心这句话,我总算是明白了。
我的右眼稍能看真切一些,左眼则完全是一片朦胧,应当是缠着纱布的原因。梁朔不敢碰我,只能坐在我的床头,缓缓念着他对未来的期许。
一派胡言。
他说要效仿太祖皇帝,力排众议,立一位男皇后。
我想了想,这确实是有的,但最终这位皇后还是抵不过后宫中的莺莺燕燕,与太祖皇帝离了心,只能在冷宫中了却余生。梁朔,你这是在咒我啊。
梁朔还说,我不愿当男皇后也行,那便做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忽而起了戏弄的心思,轻启薄唇道:皇位。
梁朔怔了怔,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眉峰紧蹙着。良久,他才长叹一声:罢了,孤明日便草拟退位诏书,等你病好了,便昭告天下。
梁朔有野心,有实力,也愿意追逐权力。对他来说,既然握住了便没有放手的理由。让他放弃皇位,无疑比登天还难。
但迟来的深情最为低贱。听到梁朔这句话时,我想我应该笑的,可我只是微不可闻地扯了扯嘴角。梁朔在错误的时间表达了他错误的情感,这件事本身就是错误的。
已经,不能再挽回了。
我不稀罕你的皇位,梁朔。
我稍稍偏了偏头,梁朔像得了主人命令的乖犬,忙不迭地凑上来。
我的声音很小,但我努力让梁朔能听清。
我说,梁朔,我不愿再看见你了。
梁朔下意识地退后起身,往后走了几步,竟一不小心碰到了木架上摆放的一只汝窑花瓶。
花瓶破碎的声音很刺耳,梁朔看着我,似不敢相信我先前说的话。梁朔看我的眼神中有一种我不明白的情愫,不明白就算了,我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