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孟(85)
此人着夜行衣深夜来访,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只因他的身份易招来祸端。
毕知行在朝数年,大风大浪见过不少,却也不得不在此人进屋时,惊掉了手中的书册。
“你是夏……”
夏长嬴帮他把书捡起:“毕大人别来无恙。”虽是客,却极为主动的关上了窗,插好了门闩,这一番不知礼的举动做完了,他双膝跪地:
“许久未见,晚生夏长嬴有一事相求。”
短短的一炷香时间不够叙旧,十几年来的沧海桑田也不是短时间内能理清,夏长嬴说清楚了事情就走了,只留毕知行对着敞开的大门,细想着陈年旧事叹了又叹。
窗外夜虫嘶鸣,惊断了毕知行的思绪,深夜凉风袭人,毕知行年事已高经不住久吹,起身关门打算就寝。
忽的一阵风扑面,毕知行眼前一黑,捂着胸口倒退一步,待看清逆光之人的容貌,松了气,大骂:“要去给你父母亲上香也要早些,这个时辰有些折磨人了。”
语方知顾不得擦去鬓角细汗,急道:“星夜来访,镜元是有一事相求!”
又是有事相求?怎么都凑在一起了?毕知行问:“何事,说罢?”
语方知作揖:“想求毕大人救一救因科举泄题案入狱的户部侍郎,严辞镜。”
毕知行“咳”了一声。
语方知不懂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赶紧道:“我已想好了一个法子,既能救他,也不会让旁人怀疑毕大人跟案子有关。”
毕知行没憋住,道:“怎么又是严辞镜?”巧了这不是?刚送走一个为严辞镜来的,又迎来一个为严辞镜来的,这严辞镜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都要保他?
语方知:“嗯?”
“没什么!有事进来说吧。”毕知行拉他进门说话。
语方知发现了毕大人房中还冒着热气的茶水,但没细想,不知道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求得了毕知行的应允,自己这一趟算是白来。
毕知行自然是不会多言别的,点点头答应了语方知的法子,又见他一身的热汗,猜他今夜奔走频繁,不由地嘱咐一句:
“科举一案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我知你为了报仇,必会牵涉其中,只是你虽聪慧过人,但对方也不容小觑,万事小心。”
语方知满口答应,说是会小心行事,刚出了毕府就忘了。此人常年在刀尖上行走,仗着一身高强武艺“胡作非为”,此时又翻进了大理寺的牢狱。
大理寺内灯火通明,刑部和御史台的人都来了,都聚在前厅,跟着仵作查验郑朗的尸体。
隐在暗处的语方知觉得奇怪,验尸便验尸了,怎么把侍卫都赶出大厅?
难道是被听去些什么?
不过也正好遂了语方知的意,厅中守卫不严,他来去也方便些。
语方知凑近便听见杨训在说话。
“傅大人,人是死在你的地界,只怕是不好交代啊!”
徐文也劝:“凶手跑得无影无踪,追又追不上,这皇上一问起来……”
后来傅淳怎么答,语方知没听见,因为他迫不及待去了监牢。
严辞镜最终能不能出狱谁也说不准,只得了毕知行的应允,并不能真的保证万事大吉,语方知本不该提前来告知严辞镜。
但他就是按捺不住,想让严辞镜宽心。
严辞镜正侧躺在木板上闭目养神,听见动静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语方知见他目光清明,知道他没睡着:“大人不必惊慌。”
严辞镜不动,看见语方知手上的动作,出声制止:“有事就说吧,不必进来了。”门外锁链碰撞声停了,他又道,“郑朗出事,狱卒都围在他的牢房外,没人过来,想说什么都没人听见。”
语方知这才作罢,隔着铁杆,他闻到了丝丝缕缕的血腥味:“是伤口裂了吗?”
严辞镜掀开黑色斗篷:“不是我,是郑朗的。”
这时候谁还管郑朗?语方知道:“狱中治伤施展不开,很快就能出去了,到时请大夫上门好好医治,不会让你留疤。”
严辞镜情绪很淡:“好。”
语方知问:“大人可是不信?不信你能出去?我答应了要帮你,必然不会食言。”
“不用。”
“什么?”
严辞镜撑着手臂坐起来,叠好盖在身上的斗篷,牵动手上的锁链一阵响动,他轻轻地说:“不用麻烦。”
语方知哪里察觉不出他的刻意疏离:“科举泄题案有我的手笔,救你出狱是我自愿的,你不用介怀。”
严辞镜声音很凉:“郑朗的事,你已经帮了我大忙,接下来的事,就不要再管了。”
这话有如当头给语方知浇了一盆冷水,一路赶来的热气顷刻散尽,眼前的一层牢门竟然隔出天与地那么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