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恶(94)
张景澈没想到刘彦昭这么快就想清了原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木声道:“陛下圣明……”
话音未落,刘彦昭突然欺身而上,挥手扫落案上茶具,将他压在桌案上:“可你昨夜为何不分辩?旁人构陷你私通妃嫔,你居然一声不吭地应了……你可知前朝后宫暗相勾结是何等罪名?轻则发配充军,重则抄家问斩!你什么也不说,是你信不过朕,觉得说了也没用,还是你早就存了抽身而退的心思,想借机远离京师?”
张景澈无言以对,只能涩声道:“陛下……您误会了,臣并无此意。”
刘彦昭眼眶通红,冷笑道:“并无此意?那你由着旁人构陷自己……朕方才质问你,你非但不替自己辩驳,还把一应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千方百计地替淑妃开脱……你就这么喜欢朕的妃嫔!”
张景澈彻底不耐烦了。
他知道吴皇后不会将张景素的真实身份告知刘彦昭,若是说了,这一重“扣押人质、挟恩图报”的罪名就得新帝来背,刘彦昭素来仁厚,断断容不得如此污名,吴皇后只能瞒着他行事。
他也知道,如今张景素嫁入东宫,就算自己将一应内情和盘托出,也于事无补,反倒会惹恼吴皇后,叫张景素失了这一重庇护,在宫中越发举步维艰。
权衡再三,张景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淡淡道:“臣与淑妃娘娘确实没有儿女私情,陛下如何猜忌臣都无妨,还请看在淑妃娘娘身怀龙裔的份上,莫要冤枉了她。”
他不说这话还好,话音落下,刘彦昭已经脸色青白,听着他一口一个“淑妃娘娘”,仿佛那是世上最柔弱无辜之人,而皇家是什么龙潭虎穴,进去了就出不来,脸色像是要吃人。
“好……很好!”刘彦昭咬牙切齿,“你就这么不想跟皇家沾上干系?朕……朕偏偏不如你的愿!”
他火气上头,居然去拉扯张景澈衣领,挣扎间,只听布帛撕裂声骤响,却是领口被扯开一线。张景澈眼神微冷,伸手从案台上拾起一只毛笔,往刘彦昭肩井上一敲,这一下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刘彦昭半条胳膊登时麻了,再被张景澈一推,身不由己地退了开。
刘彦昭愣了愣,继而不依不饶地纠缠上来,张景澈侧身避过,却被他扯住衣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躲到哪去?”刘彦昭近乎森然地盯着张景澈,“你是死过一次的人,身上背着人命官司,一旦捅出来,天下之大再无你容身之处!”
张景澈被他拽着衣角,耐性逐渐耗尽,眼底陡然闪过戾气:“那陛下想怎样?”
刘彦昭一张脸白的像纸,唯独眼睛是红的:“你再不情愿,既然入了锦衣卫,便是天家的人!以后,朕要你怎样,你便怎样,否则……”
那一刻,张景澈听到脑子里“嗡”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断了。
他想:去他娘的韬光养晦!老子不干了!
张景澈顺手捞起一只茶碗,往案角上一磕,只听一声脆响,茶碗粉身碎骨,瓷片雪片似的飞溅。刘彦昭微一愕然,手上不由自主地松了劲,张景澈指尖夹住碎片,在衣角处一划,只听裂帛之声乍起,半截布料干干脆脆地裂了开。
刘彦昭猝不及防,踉跄退了三步,后背撞上床栏,“砰”一声巨响。
“寸步东西岂自由,偷生乞死非情愿,”张景澈偏头斜睨,冷冷一笑,“陛下,想要臣的命,吩咐一声就成,可您要我当天家的一只猫儿狗儿,摇尾乞怜、任人作践……”
话没说完,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撞开,刘彦昭正在气头上,头也不回地喝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朕滚出去!”
周遭静了一瞬,紧接着,响起一个两人都熟悉的声音:“陛、陛下,您怎么在这儿?”
刘彦昭听着耳熟,神色不善地扭过头,只见进来的不是别个,正是定边侯杨帆。
杨侯爷瞪大眼,在九五至尊和锦衣卫指挥使之间惊疑不定地扫了个来回,脸上的错愕如假包换。
定边一脉是国朝柱石,连承平帝都要容让三分,刘彦昭登基不久,就是有天大的怒火,此时也得忍下去:“远舟?你怎么在这儿?”
杨帆似是才回过神,忙不迭下拜道:“微臣莽撞了……实在是听说一桩重要事宜,不知如何处置,只得来找张指挥使商量一二。方才见满院子的暗卫都不在,还以为没旁人,谁知竟……”
他说到这里,话音猝不及防地断了,只是再三请罪:“微臣莽撞,请皇上恕罪!”
庭院里的暗卫是刘彦昭自己屏退的,他满腹火气无从发泄,只得自己强压下去:“什么事这么要紧,连通报一声都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