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恶(188)
张景澈摸了摸杨帆的额头,确认这人退了烧,也不打摆子,这才端着空碗走出营房。卓九思候在门外,见状忙问道:“大帅怎样了?”
张景澈将空碗递给亲兵,疲惫地抹了把脸:“还好,不烧了,人也睡熟了……几个军医都来看过,应该没什么大碍。”
卓九思只觉得浑身一松,仿佛一座大山凭空卸了去:“那就好……那就好!”
军中条件简陋,张景澈也不讲究,干脆在门槛上坐下:“这疫病起得蹊跷……我看书信上说,似乎与北勒人有关?”
提起这茬,卓九思就愤恨不已,他将前因后果简单讲述了一遍,又道:“北勒狼子野心,竟然使出这样丧心病狂的手段……若非张公子送来灵药,西北驻军还不知要死多少人,杨侯也逃不过这一遭!”
景澈垂落眼睫,不知想到什么,在万籁岑寂中露出冷意。
卓九思犹自道:“北勒处心积虑,无非是想削弱我军战力……亏得大帅有先见之明,摆了一出空城计,以图门可汗多疑的性子,现在指不定以为何家和西北大营串通起来,故意引北勒人上钩,咱们也能稍微喘口气。”
张景澈沉默片刻,突然道:“未必!”
卓九思诧异地看着他。
“我跟图门可汗交过手,他并非莽撞之人,不动则已,一动势必惊若雷霆,”张景澈沉声道,“眼下虽然暂且退避,但是北勒人等待这个机会太久,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我有预感,蛰伏只是暂时的,他们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第72章 甜头
张景澈曾在北勒蛰伏一年有余,对图门可汗的做派十分了解,他这么说了,卓九思当即下令全营戒严,不管内里如何兵荒马乱,每天的斥侯巡察必不可少。叫不明就里的人看来,西北大营仍是军纪整肃、枕戈待旦,完全没受到疫病影响。
与此同时,定边侯也终于清醒过来。
这一次,杨帆是实打实在鬼门关滚过一遭,醒来时头晕脑胀,有那么一瞬间,不知是人间还是冥府。好半天,他才觉出一点“还活着”的滋味——他夜里发热,身上衣衫都被汗水打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着实不好受。
然而这通汗出得及时,杨帆非但没有之前手脚发软的症状,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倒似病症去了大半。他转过头,就见张景澈伏在案前,一边翻阅着什么,一边提笔写写画画。
此时正值黄昏,窗外夕晖西下,张景澈半边面庞映照着如血霞光,勾勒出难描难画的艳色。
杨帆看得心痒难耐,忍不住翻了个身,试探着伸长胳膊,举动间带翻了床头水壶,“砰”一声地动山摇。
张景澈回头看了眼,自顾自转过脸去,继续批注着什么。
他不吭声,杨帆只能自力更生,他试着张了张嘴,攒了半天力气,终于发出干涩的呼唤:“明篁?”
张景澈不搭理他,假装没听到。
杨帆不依不饶:“师兄?”
张景澈冷哼一声,还是没回头。
杨帆便知他是气狠了,想起之前的所作所为,也觉得自己不是东西。定边侯往门口张望了下,没听到旁的动静,于是牙一咬、心一横:“……当家的?”
张景澈打了个哆嗦,手里的毛笔突然掉落,在雪白衣袖上渲染出好大一片墨色。
他没好气地回过头,杨帆咧嘴冲他笑了笑,那模样怎么看怎么谄媚,要是安条尾巴,眼下已经被他摇秃噜了。
张景澈勉强拗出的冷脸终于绷不住了,沉默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起身挨到近前,探了探杨帆额头:“还烧吗?难不难受?”
杨帆拽着他袖口不撒手,继续微笑,眼睛眨巴眨巴,像头讨好人的大狗。
张景澈被他笑得没脾气,在定边侯脑门上拍了一巴掌:“少来这一套!之前的帐我还记着呢,等你好了,连本带利讨回来!”
杨帆闻言,立刻在榻上躺倒,手脚摊平做大字状,冲他使眼色:“随便讨!看上哪一块,尽管要了去,我保证没二话!”
张景澈不知想到什么,玉白的侧脸突然红了,咬牙切齿道:“你真是……没羞没臊!”
杨帆茫然且无辜地看着他,用眼神做出询问:“我说什么了?”
杨帆昏睡多日,就没囫囵清醒的时候,每日里大碗的汤药灌下去,苦得舌根都麻木了。如今醒来,他自觉好了大半,死活不肯再吃药,看到药碗就往后缩:“我都好了……就是身上没力气,你让我睡两天,保准生龙活虎,跟北勒人大战三百回合不成问题!”
张景澈冷笑一声,拽着他衣领,将人薅到跟前:“少废话,赶紧把药喝了!”
杨帆嘴巴抿得死紧,跟个撬不开的贝壳似的,说什么也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