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恶(133)
丁如安一张嘴被酒肉占住,干脆从腰间解下一块牌子,隔空丢给卓九思。卓将军低头一瞧,见那绿莹莹的翡翠牌子正面雕了一头貔貅,背面雕着“招财进宝”四个大字,登时无语了。
台上的胡女盈盈笑道:“这位大爷说的是,我家主子虽然有事耽搁了,竞宝大会却是不能不参与,他人没到,只是将宝物先行送到,只等各位亮完相,才好压轴出场。”
底下登时有人泛起嘀咕:一般来说,压轴出场的宝贝自然是最名贵的,否则断然压不住场面。可是之前几轮献宝,已经将世间奇珍挨个过了一遍,这姓张的就是再有好货,又能稀罕到哪去?
正疑惑间,那胡女已经揭晓谜底,只见木盒打开,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抻直脖子,下一瞬,又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
卓九思同样揣了一腔百爪挠心的好奇,只是他离得远,抻长脖子也瞧不分明。等到围在四遭的胡商瞧够了稀罕,纷纷落坐,他才远远瞥见,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他蓦地抓紧衣襟,低声喃喃,“这、这竟然是……”
与此同时,台上的胡女微笑道:“这就是我家主人今年的宝贝……一只连珠火铳,一气连发十弹,请各位品鉴!”
第51章 火铳
火铳算不得稀罕物,早在两三年前,军中就陆陆续续出现装填火药和弹丸的火铳。只是这玩意儿使用起来麻烦得很,每用一次都得重新填装弹丸,不能连发,还容易炸膛伤人。即便是最先进的火绳枪,末端也拖着一根长长的火绳,用起来累赘得很,因此赏鉴的性质大于实用。
眼前这只却与寻常火铳不同,非但打磨细致、铸造精良,更省去了那根碍事的尾巴。不等底下胡商询问,胡女已经笑眯眯地拈起火铳,“啪嗒”一下上了弹丸。
“这东西的用料称不上名贵,只是我家主人自己画的图纸,请了名匠精心铸造,说起来,倒是比一般的金珠玉宝更难得些,”胡女笑盈盈地说,“在座诸位怕是没见过,不如由奴家为现场演示一番。”
她打了个手势,后堂早有人将事先准备好的木架抬上,架子上立着十根红烛,烛影摇红,照亮满室。
胡女掂了掂掌心里的火铳,在一干胡商或惊疑、或不屑的目光中转过身。下一瞬,爆响迭起、脆如炒豆,胆子小的不由捂住耳朵,哧溜滑到桌子下,抖成一团迎风凌乱的鹌鹑。
有那么一时片刻,台上台下安静如斯,架子上的红烛一根不剩,齐刷刷地熄灭了,后堂石砖上则多了一排拇指大的小洞,兀自袅袅冒着白烟。所有人屏住呼吸,大约过了半炷香,才“嗡”一声炸开锅。
胡商们都是见多识广之人,自然看得出火铳的价值——接连十发而不炸膛,劈石裂木如探囊取物,此等火铳,说是神兵也不为过,搁在战场上,绝对是冲锋陷阵的不二利器。
卓九思尤其震撼,半晌才找回声音:“这、这真是火铳?我大殷军中也设有神机营,可是跟这个一比……拍马也赶不上?这火铳……是从哪来的?真是你家主人自己设计的?”
丁如安剥了个两颗炒豆,满不在乎地丢进嘴里:“是啊……怎么,卓将军感兴趣?那也无妨,等待会儿见了我家主人,请他把图纸借你瞅瞅就是。”
卓九思转头盯着他,眼神活像恶狼见了肥羊。
台上的几位老先生同样知道火铳的价值,几个人交头议论片刻,很快有了定夺。书生打扮的老先生长叹一声:“此次鉴宝,依然是张魁首胜。”
从火铳亮相的一刻起,堂内的鼎沸声便渐次消停下去,只有几个不懂看人眼色的愣头青兀自嚷嚷道:“这火铳充其量是金铁打造,有甚稀罕?比得上价值连城的美玉和红宝石吗?”
老书生摇了摇头,斥道:“无知蠢货!美玉和宝石再值钱,那也只是‘连城’!若得此物……也不需要太多,只要有百十来支,便能装备起一支强军,届时攻城略地,纵然是北勒的强悍骑兵也需退避三舍!”
愣头青不敢吭声了。
老先生字句铿锵:“到时,千里草原尽是人家的囊中之物……你说说,是一座城池贵重,还是北勒臣服、千里沃土尽归于己更有价值?”
满堂胡商无言以对。
竞宝大会落下帷幕,这一年的商路主导权依然无可争议地落在张魁首头上。不过,胡商们也不算空手而归,一番竞宝,彼此摸清了各路人马的底细,有心思活络的,已经在琢磨怎么互通有无,将自己需要的货物换到手。
只是临走前,几名胡商自以为隐秘地回过头,目光掠过装着手铳的木匣上,又是诡秘又是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