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中禽+番外(68)
事已至此,他的确无话可说。
郁白的视线越过泥塑木雕一样的赵钧,喃喃自语:“我从醒来后,就一直生活在你编织的谎言里。满宫上下,都在陪着我演戏。我不知我在他们心中、在你心中是什么人?换我自己来看,也觉得可笑……”
春夏秋三个季度,大半个年头,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无数曾在他心头留下温柔记忆的瞬间——郁白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冷,心口的怒意却又像火般灼烧着。他掐住掌心,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做不到……他做不到。
他曾经那么认真地想过同眼前这个人白头偕老,纠结又欢喜地想该怎么把赵钧带到姐姐面前,满怀期待地铺开地图,在千万里江山间找一处和赵钧的安居之所。想他们的现在,规划他们的未来。
他们度过缠绵的春日,炽烈的夏日,在落花中相拥,在长夜里亲吻,肌肤相贴,骨血相交,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事,也幻想着成为他最亲近的人。
他曾那么认真地动了心,到头来,却是一场骗局。
……
万籁俱寂。
赵钧离开了。
郁白久久凝视着赵钧离开的方向,坐的一动不动,脑中浮现出自己尖利的诘问和责难,以及赵钧的形容。
从最初的惊怒交加、语无伦次,到状如癫狂、手足无措,到最后的欲言又止、沉默以对。
赵钧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到最后也未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伸手,似乎想给自己擦一擦泪,或者抿一抿血——就像他从前经常做的那样,然而却被自己冷冷避了开来,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彼时他讥诮地笑了一下,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混杂着痛快、悲恸和茫然的感情来。
他听见赵钧叫了他一声阿白,一声又一声。如同他们在雨夜、在暖阁、在春天和夏日里缠绵时那样。
最后他说:“我答应你,阿白。我放你走。”
……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公子……擦一擦脸吧。”
写意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踯躅半晌,小心翼翼地递来一张帕子。
“门口……门口站了个人,公子要见他吗?”
郁白垂了垂眸子,这才发觉自己双眸酸涩难言,不用镜子也清楚自己现在是一幅什么狼狈姿容。
他勉强遏住喉中血气,心知写意说的是那人是凤十一。
赵钧将他从头骗到尾,凤十一也不遑多让。事到如今,有些账也该算一算了:“让他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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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囚牢
诏狱的甲号牢房里关着的,都是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亲国戚。比如曾经举兵谋反的宁王,再比如先帝的第四子,当今的穆王赵镜。这位昔日的亲王除去了繁复王袍累累冠带,只着一身灰麻布衣,那个以黑色写就的大大的“囚”字无疑证实了他如今的处境。
哐哐的敲击声忽然响起。
狱卒垂着头穿过幽深的巷道,拎着一桶不知是什么的饭食,走到这间牢房前。他望了下那个侧对着他的身影,伸手猛敲生锈的栏杆,腰间的钥匙晃荡的哗啦作响:“开饭了开饭了,过来拿饭!”
赵镜依言站起来,向牢门走去。却在伸手接过的那一瞬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那人倒是干脆利落的很,从沾满油渍的衣袖中伸出来的手带着握剑磨出来的茧子,一秒也不耽搁地开始剥衣服:“我放倒了牢头,半刻钟的时间留给你换衣服,接应你的人已经在宫外了。”
赵镜看起来简直无话可说,半晌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简直……胆大包天!”
那人在剥衣服的忙碌时间里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我一直如此,你早该知道。”
“慢着!……”赵镜一把攥住那人的手腕,憋了半天却是,“你一个女儿家,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成何体统!”
“……”明鹤的目光如同在看傻子。
牢房高处的窗子泻下浅淡的光。明鹤团了一把短衫,一把扔进赵镜怀里,冷冷嘲讽道:“难为你这时候还记得我是女子。”
赵镜被衫子砸了个满怀,无力地叹了口气。他抖抖短衫,欲重新披到明鹤身上,却被明鹤三两步后退避开了。
他实在无法,只得暂时先接了衫子。
“那天我便已同你说过,即使没有你行刺一事,我也在劫难逃。”赵镜争分夺秒地讲道理,语速却还平稳,“皇兄若真想下死手,岂会轻易由你逃离,我又怎会至今还好好活着?我若是逃了,那才真的坐实了皇兄的疑心,也叫他能光明正大地下手。我与皇兄毕竟有数十年的情分在,你放心,皇兄不会杀我,更不会对天麟府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