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如山倒。短短一天不到，宋情好像换了个人，穿上病服躺在床上, 手背已经插上管子挂点滴，脸色顿时苍白不少。

因为药效的关系，他已经晕晕沉沉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时，外头的阳光照进窗里，他花了好几秒才定了定神。

原来已经是清晨。

昨天夜里诊断结果刚出来时, 小王是最先绷不住的，一米八的小伙子哭得撕心裂肺。李捷则是站在门口，烟一根接着一根, 搞得护士都出声嚷嚷。

最后还是宋情自己叫住他们, 让这两个大佬爷先去跟导演那边说明情况。眼下他这样, 这戏还能不能拍完，他也没办法保证。

留下来，全程陪着他的只有楼迦罗。

宋情合眼前看到的是他，此刻睁开眼，他依旧坐在床边，无声地守着自己。

楼迦罗是神明, 他不会累。宋情只好问道：“你看了我一夜？会不会很无聊？”

摇了摇头，楼迦罗目光复杂，“不会。你呢，会不会哪里不舒服？”

宋情的身体大概是哪哪都不舒服，可他也不想让爱人担心，“还好。”

神明眼底的担忧显而易见，宋情忍不住握上他的手，轻声安抚：“你别这样，今天这种局面我早就准备好了。”

怕楼迦罗不信，宋情又特地补充：“真的，你别不信。”

楼迦罗反握住他的手，视线落在这张苍白，仍努力绽放笑颜的面容上。一时间，心中品尝到酸涩难耐的滋味。

在宋情被挑选进赌局的那一刻，他的过往早已被知晓。父亲是当代知名演员，母亲是国际舞蹈家，自带明星二代光环出生的宠儿，媒体前风光无限，可现实却不断遭受来自家庭的冷暴力。

宋情的父母在他出生后感情便已破裂，二人在镜头前维持恩爱的夫妻形象，私下却是各自在情人身上寻找慰籍。宋情从小就被放在奶奶家，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一手一脚把孩子养大的。

“我15岁那年上体育课晕倒流鼻血，后面就查出来得了慢性白血病。我奶奶时常跟我讲，死并不可怕，人都是要死的。只是看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过得开不开心，开心，这几十年就值了。”

“所以，你一直都不怕死，就是因为你的奶奶？”

楼迦罗记得，宋情的回忆中，最浓墨重彩的便是这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

“嗯，”宋情露出怀念的表情，“小时侯我爸我妈天天吵架，他们没空管我，我就在奶奶家里，她带我去游乐园、去坐旋转木马、去开碰碰车。我发病那会，我爸妈已经车祸没了，她一个人在医院照顾我。”

目眶渐渐通红，宋情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平静：“她、她没哭，只反过来让我不要害怕。可是我有一次没睡，偷偷躲在被子里，就听到她跟医生说话，说到哭了。”

“楼迦罗，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再也不害怕了。”

楼迦罗紧紧握住他的手，无言地传递力量。宋情望着他，笑中带着几分哽咽：“因为我知道，如果我害怕，我最爱的人会更加难过。”

“楼迦罗，你明白吗？我从来不畏惧死亡。你也不要难过，能够遇上你，我已经够幸运了。”

“阿情……”神明喃喃念着爱人的名字。他见过无数死亡，可是，眼下在命运前只能屈服的无力感，却让他深深感到挫败。

他可以掌握时间，却无法让时间在宋情身上停下来。

只不过，他的爱人远比他想像中的更加勇敢。

宋情开始接受治疗，过程并不轻松，他经常半夜痛醒。楼迦罗随时都陪在他身边，他甚至悄悄动用力量替爱人屏蔽痛感。

但人，却是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进院短短不到一个月，宋情已经瘦了整整一圈，完全像盏美人灯，一吹就破。

楼迦罗心疼得不行，只能把人抱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这人就化了。

月光照落在白色瓷砖，宋情靠在爱人怀里。他微眯起眼，体内灼热的痛正在一点点消散，而他没看见，背后那只手正泛起黑色光芒。

“楼迦罗，不如，你给我讲故事吧。”宋情有气无力地说着，最近他用的药剂量越大，消耗的能量越多，他经常感到疲乏。可醒着的时侯，他尽量保持清醒。

没有告诉楼迦罗，他怕有一天，他合上眼，就再也睁不开来。

“小时侯我生病住院，我奶奶也讲故事给我听。”

楼迦罗脸上掠过一丝无措，“你……想听什么故事？我不会讲。”

宋情笑出声，还伴着几声咳，“随便讲讲，要不，就讲你和那个什么刹迷罗的故事，说说，你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楼迦罗调整姿势，让怀里人靠得舒服点，才将往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