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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40)

“这武宁候还真是随心所欲,昨日有人说好像在水池旁的回廊看见过他,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人都到天章阁面前了,也没来点卯。”盛浩元邀请道,“一起出去走走?”

两人走在天章阁外的回廊里,盛浩元说起:“前日,陛下下旨,夺了杨显对京畿守卫的实权,官职也降到了四品。”

杨显正是大皇子的岳丈。

谢琢听完,毫不意外。

咸宁帝不满京畿守卫权在大皇子岳丈手中已经很久了。

若某一天大皇子想要夺位,那么,京畿地区所有的守军,都有可能将手中的尖锐兵器指向洛京皇城,指向皇位。

这是咸宁帝极为忌惮的。

上次杨显邀大皇子去校场观看演练这件事,就触了咸宁帝的逆鳞。

而在谢琢将“引导失当”这个名头安到杨显头上后,大皇子和文远侯毫无察觉,只想着顺势将罪责全都推到杨显头上,自己全身而退。

那么,就不能怪咸宁帝以此为由,再进一步,彻底抹了杨显手中的实权。

天家无父子,两个儿子都已经及冠。他们手中越是无权无人,咸宁帝的心才会越安定。

谢琢看着水池中成群的锦鲤,回答:“杨显行为失当在先,陛下不过是以儆效尤。”

盛浩元笑道:“延龄总是这样,滴水不漏,每句话都毫无错处。”

谢琢:“盛待诏谬赞了。延龄不过是因为无亲族可傍,只好自己谨言慎行,求得前路安稳。”

盛浩元又续上前言:“听说,向陛下进言,说‘大皇子在校场观看演练,是周围臣属引导失当’的,就是延龄?”

谢琢没有否认:“是我,当日恰好在文华殿轮值。”

盛浩元意味不明地夸奖:“延龄做得很好。”

散衙后,谢琢登上马车,掀开车帘,一眼就看见坐在里面的陆骁。

陆骁毫不见外,见谢琢上来,还笑问:“从天章阁到宫门口,不过几百步,谢侍读怎么走了这么久?”

放下车帘,谢琢坐到陆骁旁边,问他:“你怎么来了?”

“天章阁说话不方便,我看着快到散衙的时间了,干脆上了这辆马车,跟葛武一起来宫门口等你。”陆骁直入正题,“今天中午,那个姓盛的找你做什么?”

谢琢实话实说:“他问我,大皇子那件事里,当时在文华殿中的是不是我。”

“我猜就是这件事。”陆骁说起正事时,脸上的轻佻和张扬通通收敛,毫不避讳道,“大皇子的岳丈被夺权贬官,二皇子一派高兴地恨不得大摆流水席,请全洛京的人吃上三天。”

他又评价道:“你在文华殿中的应答,可以说是面面俱到。陛下有了台阶,也有了剥掉杨显手中京畿守卫权的理由;大皇子虽然折了京畿守卫的兵权,但不仅没有被降罪,还全身而退,担了个“纯孝”的名头,与陛下重归于好,恩宠仍在。”

谢琢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不觉得我太工于心计?”

陆骁理所应当:“工于心计又如何?你在御前行走,最重要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若是你说一句话出来,能把人全都得罪了,那不知道你已经死多少次了。”

马蹄踏在石板上,哒哒声很有节律,谢琢刚刚绷直的脊背放松下来,一只手支着下颌:“盛浩元和二皇子是什么关系?”

明明这些事情,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但莫名的,他就是想从陆骁这里再听一遍。

“你应该不知道,那个姓盛的,娶了阁老徐伯明的庶女。徐伯明的嫡长女嫁的,正是二皇子。”

听见“徐伯明”这个名字,谢琢拢在袖口处的手指仍是紧了紧。

“徐伯明这个老匹夫,城府极深。虽然他对外说的是,作为当年科举考试的主考官,他欣赏盛浩元的才华,才招为女婿。但实际上,当年姓盛的还在太学时,两人便暗暗有了接触。”

陆骁语气讥诮,“就是有了徐伯明的指点,姓盛的才领着三百太学生去宫门前伏阙上书,长跪不起,逼得陛下不得不下旨,定了谢首辅的罪。所以什么在科考时惜才,起了招婿的心思,都是骗人的假话。”

这桩往事从陆骁口里听来,谢琢觉得喉间干哑发痛,他勉强镇定地发出声音:“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陆骁不是很懂谢琢为什么会这么问,还是回答:“我查过。”

呼吸一窒,胸口瞬间几阵闷痛,谢琢蓦地将手藏进袖内,以免被陆骁发现他的手指正在止不住地痉挛。

他查过。

陆骁查过当年的事。

他称呼谢衡为“谢首辅”,而不是“谢贼”。

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还紧抓着当年的旧事不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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