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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117)

夜色下,谢琢眉目被镀上光晕,愈加衬得眉目如画起来,又因为仰着头,露出一段如玉色的脖颈。陆骁视线飘了飘,嘴里回答:“我这不是在征得主人家的允许吗,你同意我再进来。”

说的好像他以前没翻过谢琢家的墙一样。

谢琢没拆穿他,端着烛台,往后退了两步:“进来吧。”

陆骁这才敏捷地跃下来,落地都没弄出什么声音。他凑近看了看,肯定道:“眼下泛青,脸色也苍白,你这几天夜里都没好好睡觉,是睡不着还是容易惊梦?或者都有?”

谢琢没有否认。

他确实没有睡好。

一闭上眼睛,不是和母亲一起身处牢狱或者在流放路上,就是无数人高喊“立杀谢衡”,呼喊声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不断重复,难以退去。

他知道葛叔悄悄把那枚玉佩放到了他的枕下,给他泡的茶也是安神的茶汤,但他依然每夜自梦中惊醒,满身冷汗。

但只是夜里睡不安稳而已,没有什么好提的,谢琢返身朝卧房走,一边问:“陆小侯爷来找我干什么?”

陆骁无意识地答了真话:“守着你睡觉。”

谢琢一怔:“什么?”

轻咳两声,陆骁唇角勾起笑,张口就道:“其实是我白天睡太久了,晚上精神还很足,想去练练槍,但我才把校场的地砖砍碎了好几块,府里管家让我这两天别去校场添乱。我无处可去,只能来投奔谢侍读了。”

这番话可以说连理由都算不上。

但陆骁就是笃定,谢琢肯定不会赶他走。

谢琢确实没信“夜里睡不着”和“不能去校场练槍”两个理由,但他担心陆骁是遇见了什么难事,一时不方便露面,才躲到了自己这里,便没有拒绝:“随你。书房里有兵书,如果想看,自己去取。”

再没管陆骁。

等收拾妥当,谢琢吹熄灯烛躺上床,就听见有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门口。

很快,门外传来陆骁刻意压低的声音:“你睡你的觉,我在门口坐着看会儿月亮。”

陆骁的想法很简单。

马上就要到年关了,十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谢琢的父亲被指通敌谋逆,随后,谢家满门倾覆。

他的经验不多,只有上次去城外接谢琢时,谢琢在马车里睡了几个时辰,似乎睡得很沉。

他不知道他守在外面,能不能令谢琢睡得稍微安稳一点。

总要试上一试。

和夏秋不同,冬日的屋外没有虫鸣,安安静静,只有一阵接一阵的风吹来,远处的建筑在夜幕下只剩轮廓,让他不由想起凌北,那里作为关隘的山岭连绵不绝,也是这般,有如墨笔勾画。

小半个时辰后,卧房中传来了平缓的呼吸声。

睡着了。

陆骁挑唇一笑,有些得意——看来他守着睡,确实有用。

坐在横栏上,陆骁背靠着木柱,长腿一直一屈,手臂懒散地搭在膝上,绣着夔纹的衣摆随着风轻轻晃荡。又听了会儿谢琢的呼吸声,他拿出随身带来的酒囊,轻轻拧开,仰头喝了一口酒暖身。

单手拎着酒囊,望了望无星无月的夜空,陆骁散漫地想,之前说看月亮……倒也不算撒谎。

他常常做梦,梦里有凌北,有血染的千里沙场,有可以肆意跑马的旷野,有连绵壮阔的烽火台……

而梦里关山,他是月。

第44章 第四十四万里

谢琢睡了一个整觉, 没有做梦,也没有惊醒。他睁开眼,本能地先朝门口看去——那里已经没了陆骁的身影, 甚至连昨夜的突然出现都像是一场幻觉。

不过,又说看月亮, 夜空明明无星又无月, 让人都不忍戳破他胡编的理由。

葛叔将朝食端上桌, 欣慰道:“公子眼下的青色终于淡了一点。”

谢琢捏着瓷勺, 闻言偏过头:“很明显?”

葛叔笑道:“想来公子束发时肯定没有仔细照铜镜, 您这几天,面色看起来都很差。所以陆小侯爷才只远远见了公子一次,就过来问我说, 公子这几日是不是晚上都睡不好。”

谢琢睫毛一颤:“他来过?”

“嗯, 昨日下午来过一次。我找了个借口,说每到腊月底, 天气最是严寒,过节又热闹,夜里也不清净, 所以公子在这几日, 几乎都睡不好。”

葛叔打量谢琢的神情, 发现他并没有因被刺探隐私而不悦,心里便有了数, 多说了几句,“陆小侯爷当时很担心, 没多留就走了,说是要去找找能让公子安眠的法子。”

谢琢没提陆骁昨夜来过一趟的事,不过他不提这个名字, 却有人提起。

葛武驾着马车驶出巷子,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公子,我刚刚看见陆小侯爷了。”

谢琢掀开车帘:“人呢?”他又很快意识到陆骁应该已经走了,轻轻咳嗽了两声,“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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