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琢有些不好意思:“我前几日看了两本话本,一本叫《洗冤录》,一本叫《昭明司》,看完后,就很想如书中人物一般,昭天下之清明,洗万民之冤屈。”
他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反而不会让人多想,寇谦大笑:“也是也是,延龄虽然平时看起来稳重又老成,但实际才十九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有这样的想法和志向是正常的!”
寇谦偶尔会觉得谢琢有些不真实,年纪不大却已经处事得体、滴水不漏,让他觉得自己比谢琢多活的这些年,全都是白过的。
可这种时候,他就会觉得,谢琢也不过是比普通人聪明一点的少年郎而已。
谢琢耳根发红,像是发现自己刚刚的发言太不稳重,有轻狂之嫌。
盛浩元也随口鼓励道:“延龄聪明,说不定真的能弄清不少冤假错案,还罪人清白。”又故作叹息,“要是朝廷官员都心怀这般的正气,不知会有多好。”
“说的对,”寇谦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突然想起,“说起来,那个温鸣是不是也要参加这次的制科考试?”
盛浩元点头:“没错,温鸣在河道水文方面的才学很是不错,定然不会错过这次的制科。”
寇谦脸上有些鄙夷。
谢琢好奇道:“寇待诏似乎对这个温鸣……”
“还有几天就要考试了,那个温鸣不闭门看书,反而来参加文会。”寇谦语气不太好,“来参加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谁都知道,入朝为官,有三五好友不是坏事,但那人……太谄媚了。”
谢琢不解:“谄媚?”
“当时我也在,礼部尚书的儿子不小心踩脏了盛待诏的鞋面,手里的茶水也洒到了自己的袍角上,正想让侍人进来清理清理,没想到那个温鸣,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跪在了地上,用自己两边袖口,把盛待诏的鞋面和吴祯的袍角都擦干净了,你说谄媚不谄媚?我当时都被惊住了。”
盛浩元没有阻止寇谦的话,等他说完才道:“我当时也很惊讶,毕竟只是鞋面脏了,没什么关系,他突然跪在地上……让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一时没来得及拒绝。”
说完,他就在等谢琢的反应。
“确实,”谢琢想了想,猜测道,“或许是这个温鸣知道了此次制科的主考是徐阁老,副主考是礼部尚书吧。”
“有道理!”寇谦又用卷着的书册敲了敲手掌,“吴祯是礼部尚书的儿子,盛待诏是徐阁老的女婿,不过他巴结得太过明显,反倒惹人生厌。”
谢琢不动声色地附和:“对,如此行事,确实惹人生厌。”
晚上回了家,谢琢换下绯色官服,就见葛武急急忙忙地走进来:“何事?”
葛武手里拿着信,眼睛微红:“公子不是叮嘱,让人盯着温鸣家里吗?刚刚收到信说,温鸣的妻子今天白日里就饮食不下,傍晚已经去了。临死前,叫人千万不要把自己的死讯告诉温鸣,让他好好考试。”
他想起温鸣自己都穷成那样了,依然要给妻子买药寄回去,可见深情厚谊,不由迟疑:“我们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温鸣?虽然……他已经赶不及见最后一面了。”
谢琢看着灯烛的微光,片刻后才吩咐:“先不要告诉他。”
葛武应了声“好”,又河:“公子,若是这个温鸣没有血性、胆小懦弱,不按照公子的设计行事怎么办?”
烛光下,谢琢的眼神无风无痕,“不碍事。就如同下棋,棋路不是只有一种,若这枚棋子废了,换一枚棋子就行。”
葛武不再忧心,只在心里想,希望温鸣不要辜负公子的期望。
作者有话要说:
“法天地四时之韵,民日用而不知;传祖宗六圣之心,我无为而自化。”——《紫宸殿正旦教坊词》苏轼
这里的“教坊词”就类似于春晚主持人的串词~
第40章 第四十万里
腊月二十四傍晚, 温鸣收到了家里托人带来的回信,说他送回去的药效果很不错,家中一切安好, 让他一定要专心考试,不要担心家里。
此时, 普宁寺客舍的房檐下挂着透明的冰凌, 水缸早已结成了冰, 温鸣房中烧不起昂贵的炭, 屋里屋外一样冷, 呼吸可见白气。没有东西能取暖,他便将所有的衣服被衾都裹到了身上。
满是薄茧和冻疮的手指捏着信,温鸣又将信的内容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才小心地将信纸折叠整齐。
药有效就好, 温鸣往快要冻僵的手里哈了一口气,想着, 后日就是制科的考试了,等他考完,先去千秋馆找宋大夫抓两副药, 然后买两块适合给妻子和母亲做衣服的花布, 正好能赶在除夕那日回家, 过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