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墨闫语气平淡：“不知月老今日来访阎罗殿，用意为何？应当不是寻本君饮茶这般简单。”

他避开话题，不答反问，摆明了不想同对方深谈七情归位这件事情。

月老倒也知趣，心里虽然对这个接替自己世交，年纪轻轻便登上阎君之位的上仙好奇得要死，但七情之事涉及个人私密，对方不肯说，他自然也不会那般不识相地打破沙锅问到底。

他摸了摸自己自己长可及地的白须，笑眯眯道：“啊呀，阎君误会了，小老儿当真是公差途经地府，顺道进来拜访一下新任阎君大人罢了，并无其他心思。”

他边说，目光边若有意若无意的，往应墨闫右手尾指上看去。

阎君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眉头一挑，将手藏入杯后。

一直平稳无波的声音多了一丝不悦：“你看什么？”

月老笑道：“也没啥。之前叶明诀在小老儿神像前绑了红线，就想看看还在不在。”

他似乎颇关心那红线下落，看了一眼，又看一眼，恨不得伸长了脖子探过去。

奈何那茶杯将阎君手背挡得严严实实，他俩之间的桌案又沉又大，即便月老殷殷期盼的看了好几眼，还是看不清对方刻意隐藏的样子。

应墨闫冷冷道：“什么红线？那只是一根寻常的红头绳。”

他口气森寒，隐隐带着不快，似乎被戳中了哪片逆鳞：“你我皆知那红绳不是他，是蔺恭如混绑的，作不了数。何况叶明诀是叶明诀，本君是本君，你看本君的手，岂非枉费心机。”

月老嘻嘻一笑道：“蔺将军失忆已久，没想到做起这等风月之事，竟颇得心应手。要是世间痴男怨女多同蔺将军学上几招，小老儿能舒坦多少啊~~~”

他觑着应墨闫脸色，后者一脸冷漠，对他身为月老的职责浑不在意，也不想搭腔。

月老自觉没趣，摸了摸鼻子，笑着岔开话题：“不过既然小老儿来了，阎君大人想不想看看自己的姻缘簿？或许能够提早寻到阎君的意中人哦。”

应墨闫一双幽深如夜的眸子看着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道：“本君没有兴趣。”

月老有些失望：“其他上仙都是上赶着来小老儿这里查姻缘簿，阎君果真不好奇吗？要知道姻缘天注定，只要在小老儿的册簿上登记在案，哪怕是天帝他老人家，想强行拆散也是徒劳。”

他意有所指，说到“强行拆散”四个字时，还加重了语气，似乎有桩积藏多年的宿怨，教他愤恨不能平。

应墨闫却并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新任阎君大人眼神有几分飘忽，好似出神去了别的地方。

他目光里一闪而过的片刻困惑，不像是出自地府之主的身份，而像方才归位的“思”情。

方才他离开偏殿，去寝房中接收辛芜神魂回归，在困情索中看见那位墨发大夫，长发飘扬，面色苍白而平静。

辛芜缓缓睁开眼，将站立在门口的他，上下端详了一番。

“原来是你。”他慢慢点了点头，好像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知晓了自己的来处与归宿。

他问：“你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动手？”

辛芜并没有问出下一句，但不用他说出口，应墨闫也知道他隐藏的话意，同叶明诀当日一模一样。

他淡淡道：“他同我有交易。只要他将你们悉数送回，我便许他再入轮回，还他一个渴盼已久的人生。”

“你明知他失去记忆，早已遗忘身为天将的过往；这般处心积虑利用他，难道不会良心不安？”

应墨闫嗤笑出声，好似觉得不可思议，一边笑，一边看着那容貌俊美的大夫：“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那家伙凭着一副诱人上当的好皮囊，便将你跟叶明诀哄得团团乱转，个个对他死心塌地。你知道他前世造了多少孽，欠了多少桃花债，耽搁了多少命有良人的女子？”面色渐渐冷沉下来，“你不过一缕神识，受他欺哄，本君不会怪罪。”

他朝困情索中走去，辛芜周身渐渐漫起道道金光，面容渐渐朦胧，注视着应墨闫的目光却温柔平静，一如他最后留在蔺恭如眼底的神情。

墨发大夫低声喟叹：“也罢……”

声音温存，化作柔软飞絮落入应墨闫心底，“你散去七情，本也难于体会到完整的感情……”

——若是再见到蔺恭如……

金光融入应墨闫心口，温暖而悲伤的思念瞬间浸染地府之主周身。

一身黑天鹅绒大氅的阎君，伸手扶住手边案几，有那么短暂一瞬的头昏目眩。

若是再见到蔺恭如？你最后想说什么？

即便本君见到了他，又会怎样？

思情入体带来的那股晕眩虽在应墨闫意料之中，持续的时间之长，却远在他料想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