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一声，蔺恭如面朝下趴伏在安寒笙胸口，彻底醉死过去。

猫儿蹲在他头顶，得意洋洋的舔着自己爪掌，居高临下望着一脸绯红，衣襟散乱的安寒笙。

“……”

尧祺班班主仰面倒在破庙冰冷的地面，身上趴伏着一个大型暖热来源，并不觉得地面的寒意透过石砖渗透进骨子来，反而唇角上扬，微微露出笑意。

他抬手抚摸男人昏睡的面庞，双颊通红，眸底泛起温润水光。

等闲灌下七八坛酒的人，一般而言要么是寻死，要么是离嗝屁不远了。

托这几世修来的武学功底的福，蔺恭如自暴自弃作践身体，囫囵灌下的那些酒水，在体内蒸腾了一大圈后，终于是慢慢消散了出去，没有成为给这人送终的最后一根稻草。

饶是如此，蔺恭如还是尝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滋味，宿醉了整整四天四夜。

他在昏沉瘫软的睡梦中，感觉到有一个人不时会来到他身边，给他擦拭额间渗出的汗珠，托起他头颅给他喂下清凉的泉水，有时唇边还会擦过羽毛般轻柔温暖的触感，像是有人轻轻亲吻着他。

那亲吻不含/情/欲/，却带着自然而然的亲昵与温存，喷洒在唇间的气息浅淡而熟悉，他在半梦半醒间几乎能够勾勒出那个人颀长清俊的身段。

每每那个吻落下来，都像有个雀儿在轻轻挠动他心尖，他想抬手抓住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却连指尖都乏力倦怠难于提起。

他心底深处知道那个人是谁，却又觉得梦境里出现的是轮番转换的不同身影，喜欢趴在他身边盯着他看的叶明诀，抿着唇鲜少微笑的辛芜，暴戾执拗的长孙霨，总如阴影般缩在角落里的顾俭，望着他的眸子里时刻如有火焰燃烧的晏殊离……

在他大醉未醒的这段时日，这几个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脚步殷切又匆忙，来得悄无声息，他想去捉，又一个身影都挽留不住。这几人最后化为安寒笙，拧着一块半湿的巾帕，擦拭过他脸颊。

蔺恭如睁开眼，五指牢牢扣住安寒笙手腕，无声的凝望着他。

“你醒了？”那人从善如流的任由他握着，眸子里透着不加掩饰的喜悦，蔺恭如注意到他眉间略带疲色，显是不曾好好歇息。

蔺恭如声音喑哑，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将近亥时了。你睡了整整四天。”安寒笙柔声道。

“……”蔺恭如坐起身，撑住自己头痛欲裂的脑袋，对上一边幸灾乐祸看着他的猫儿的眼神。那狸花猫比他早清醒一个时辰，这几日也是安寒笙不厌其烦在照料它，却摆出一副强出这个男人一大截的得意表情。它脚边放着一个小食碗，里面小鱼干堆得高高的，很是一夜暴富的嘴脸。

“是你一直陪着我？”

安寒笙道：“也不是。白天我要守着戏台，要给大家排戏，还要商议后几日去陆家堂会的演出剧目。这几天还找着机会，到城里去新购置了不少行头，预备着大展身手一次。”

蔺恭如看着他，眸色幽深而平静，安寒笙顿了顿，只好承认，“呃……我没在忙尧琪班的事情的时候，就都陪着你了。”

他等于变相的承认趁人家昏睡时对他上下其手，又亲又摸。

安寒笙做贼心虚的把视线移开，他当然知道蔺恭如只是昏睡又不是昏死，对他的碰触搞不好了然于心，白皙的面庞慢慢绯红了起来。

蔺恭如无声无息的看了他半天，然后道：“谢谢你。”只字不提昏睡期间两人耳鬓厮磨的事情。

他清醒时的模样同他酒醉的样子判若两人，变得生疏而冷静，那个带点脆弱、如孩子般依赖着他的男人，会埋在他肩头委屈流泪的男人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安寒笙心里莫名有些难过，原以为走得极近的二人间的感情，在梦回酒醒之后又重新回溯到了原本的距离。

他纵然看惯了这落拓江湖的种种风雨，在情感方面却仍然一片赤子之心，生涩空白得很。

他本意想要问他那日戏台上突然失态的原因，对上男人一片平静的眼眸，又忽然觉得自己无从问起。

抿着唇，不知要如何打破这陡然降临的静默，安寒笙只能没话找话：“你既然清醒了，无须我再多事，我这便回去了——”

他要站起身来，蔺恭如仍然抓着他手腕的指尖一紧，将人又拉回原地，往自己身边略略靠近了些。他抬起头，撞进蔺恭如深思的看着他的眸底，蔺恭如道：“今日是不是七夕？他们都到城里赏灯去了罢——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去看看？”

安寒笙微微瞪大了眼睛，同他面面相觑，好半晌回过神，便连耳根都爬上了一层好看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