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犹如一张铺天巨网。

第一百章 怒（二十）

“呃……”

玄甲将军长长发丝黏在脸侧，后背汗水层层渗出，打湿了中衣。他靠在墨依用废旧衣物叠好的布枕上，紧咬着牙关，抵御腹中传来的阵阵紧促的疼痛。旁边一个空碗滚落一旁，未饮完的药汁渗进冰凉雪地里。

他刚刚清醒，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腹痛给硬生生拉回神智。

墨依从山洞外钻进来，在他身边单膝跪下，给他摸脉。

晏殊离喘息着，断断续续问：“王……他们都跟上来了吗……”

大夫眼皮跳了跳，头也不抬：“现在是最后一味药发挥作用的时候，需要你用力将胎儿娩出。这个时候就不要分神去想其他事情。”

“他们是不是都到了、离岳？”

墨依方才第六次出去山洞外眺望，别说琦国军队的身影，就连马匹踏起的尘土都不见一颗。他飞快的回答：“到了，和你一样正歇息着呢。”

为了阻止晏殊离继续追问，他探手按了按他的肚子，那里因为药效，正阵阵发硬。

本就捱着疼痛的男人，给他一按，俊朗面上登时更现疼痛难忍，他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溢出呻/吟。

抱着一丝明知渺茫的希望，低声道：“这孩子……”

墨依重重摁了下去。

晏殊离冷汗顺着苍白面庞流了下来，双腿不由自主的打开，随着肚腹抽搐而情不自禁朝下用力。

墨依冷冷道：“既然你扑上去给蔺恭如挡剑的时候，没想过这孩子，现在就给我闭嘴，安静听医嘱。”

“……”身子沉重得像压覆了一块石头在腹间，晏殊离抓紧身下垫着的外袍，疼得无声的仰起了头。

一场又一场箭雨连绵落下。

蔺恭如自倾翻的车笼中滚落一旁，随手抢过附近一名甲士的兵器，在一片混乱中找寻空隙，想要杀奔出去。

箭雨帮了他的大忙，几名看守牢车的兵士不是中箭倒下就是负了伤，轻易败于他手下。其余所有人都忙于找地方隐蔽身形，或用盾牌抵挡无孔不入的尖锐利箭，无人有精力过问牢车这边的情形。

蔺恭如且战且躲，往运送兵器的车辆靠拢而去。

一个鱼跃翻身上了四轮板车，刀刃一挥，从绑得严严实实的绳索下将遂宁捞入手中，再回枪一扫，森冷枪光扫过一排追赶上来的士兵胸口，动作干脆利落，半分也不手软。自前几个世界得来的经验教训告诉他，逃走的时候越果断越好，省去多余的拖泥带水，多得一刻便多一分逃脱机会。

他跳下板车，一个就坡打滚，利落滚出去好远。追杀他的兵士推推搡搡，艰难的在人群中跋涉。其余人自顾不暇，很快失去了蔺恭如的踪影。

一盏茶功夫过后，漫天箭雨忽然停了，前方隐隐传来兵器交击的声响。

“出口！燕凉埋伏在出谷口！”

“列阵！！”

这是一场注定螳臂挡车的战役，燕凉兵精马壮，上万人的军队如果悉数调来，横在谷口，琦国便连一只蚂蚁都跑不出去。

蔺恭如心知肚明，栈道基本修缮完毕，从栈道绕到山谷后方，一次运送上千名将士不成问题。只要在山谷口拖住了琦国残余兵力，待后援力量源源不绝到来，拖得越久，胜算更是明白无误。

若是那琦国储君没有因为犹疑耽搁大半天时间，起初又早早听从晏殊离托人带回的建议，越早动身，逃出燕凉包围圈的机会就越大，至少能够保住这条熹微的王脉。

如今看来，却当真是大势已去。

不知道那年近半百，还未及正式登基的琦国储君，带着这硕果仅存的千余兵力，看着队伍中泰半的老弱病残，再与山谷口那些银甲红袍的燕凉兵士对上阵时，心中作何感想。

蔺恭如缩身在一个茂密的树丛后，从缝隙里窥见琦国骑兵挡在前方，步兵护着储君不断后退。然而他们退了大约二十丈距离，一个个面色惨白的停在原地——后方殿后的传令兵飞奔过来，告知来路也已被燕凉士兵截断。

四面楚歌。

马蹄声从山谷外渐渐逼近，包围圈逼仄的缩小。

蔺恭如看见邹平昌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出现在启平谷的出口地带。他腰间挂着蔺恭如扔给他的兵符，古铜色的符印在阳光下反射着微光。

他一挥手，跟在他身侧的几十名骑兵，立刻默契的分散开来，从东西两方朝不断后退的琦国将士逼去。

“吾皇有令，只要尔等束手就擒，从此臣服燕凉，可以考虑给你们一条活路。”一双锐利的眼睛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来回扫视，蔺恭如几乎可以很确定他是在找他的踪迹，“以及，交出叛将蔺恭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