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稳住身形，忍着剧痛死死抓住几近滑脱的兵器。

晏殊离武将出身，目力较他好上许多，两人短暂过招间已然看得分明，蔺恭如如此打法，断然不是叶有凌的对手。

可是蔺恭如怎么可能不是叶有凌的对手？

他同蔺恭如相识数载，共同游猎过亦正面搏斗过，对蔺恭如的实力知晓得再清楚不过。即便叶有凌是赫赫有名的玉兰山庄二庄主，对上他，蔺恭如也决无可能是这般左右支拙的局面。

他竟像是毫无还手之力。

晏殊离蓦地回想起，与叶有凌初次在主帐中见面时，蔺恭如曾用温柔缱绻的眼神，怔怔地注视着这位二庄主。

晏殊离攥着掌心的指尖忽然微微发起颤来。

难不成蔺恭如是在故意留手？

跟他一样这么想的还有一个人。

叶有凌冷笑道：“蔺恭如，你如此轻看叶某，再不拿出真本事，今天便是叶某替天行道，收你的日子！”

他挽起剑花，满面森寒。

蔺恭如有心无力，有苦难言，羞愤得欲死不能。

便连墨依都看出这场比试的不对等，他咦了一声，低声道：“蔺恭如这是在……放水？他为何不愿同这叶家二庄主堂堂正正比试？”

杀伐决断的征北将军，给一介江湖中人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说出去谁人能信。

然而事实上，蔺恭如光是从叶有凌剑底下逃生，在他渐趋犀利渐趋严密的剑网中堪堪保住一条命，已然是拼上了从凛家学来的全套武学。

他其实算是进步神速，秉异不凡了，无奈临阵对敌经验与阅历不足，只有提气求生的份。

一剑冷冽攻来，蔺恭如后退三步，长/枪/猛然交击剑尖，将之打偏两寸。左侧肩窝处哧啦一声，赫然见血。

叶有凌不耐，两剑随后迅猛跟上。蔺恭如本能抬枪去挡，手臂刚抬起半寸，快逾闪电的两剑

已径直削中他左臂，削铁如泥的神兵立时破去一大块血肉。

“……”一瞬间疼得冒出了冷汗。

叶有凌喝道：“逆贼，受死伏诛罢！！”

晏殊离眉间一凛，墨依立时觉出不对，想要抓住他，却被后者轻易甩脱。晏殊离似是早有准备，一俟察觉蔺恭如有性命之虞，便要冲上去以身作盾。

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最好的就是眼睁睁看着叶有凌手刃蔺恭如，这个与他们交战了数年之久，灭了他琦国的罪魁祸首不是吗？

然而身子永远快过理智，甚至快过叶有凌的剑。

晏殊离扑上去的时候心头掠过一念，启屏原那场仗，他朝蔺恭如心口狠狠扎下长刀的那刻，有没有因为极瞬微的踌躇，让这个人最终死里逃生成功？

叶有凌一剑穿体而过，正从晏殊离腹部左下方刺出。

那种感觉很奇异，晏殊离起初甚至感觉不到痛。

他先是觉得腹间一烫，有什么热乎乎的液体从身体里争先恐后往外渗出。他机械的伸手去捂，灼烫的热度自腹部传递到了手心，黏糊潮润，顺着指间滴滴答答往下滴落。

他睁大了双眼，脚底像踩着了一团般虚软，腹部钻心的疼痛紧跟着侵蚀而上。他用没有捂住腹部的那只手去抓蔺恭如肩膀，身体朝他倒下去，说出的却是：

“你，走……”

蔺恭如眼睁睁看着一个身影朝自己猛扑上来，眼睁睁看着叶有凌那一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入晏殊离腹中。

他耳边清晰的听见剑尖入体，那声尖锐嘶哑的“哧啦”就像一种奇异又缓慢的，会自我复制的声响，自空气中不断扩散、回荡。

晏殊离身形晃了几晃，他低下头，看见叶有凌的剑从晏殊离左腹穿出，深沉夜色中，染血的剑尖闪动着冷冽寒光。

雨水稀里哗啦浇灌下来。

蔺恭如大脑陷入短暂空白。

这一幕如此熟悉，晏殊离溅射出来的鲜血热乎乎落在他身上，就如同当日叶明诀被一剑穿心。

他那么拼命的替他捂住伤口，鲜血还是不间断的往外涌出来，涌出来，涌得又急又烫，他满手满身都沾满了叶明诀的血。他拼命想挽回小少爷失去的体温，拼命求他不要死，不要离开——

叶明诀眷恋的抚摸着他脸颊，他能真切感受到小少爷的掌心在一点一点变凉，小少爷温柔的说，蔺大哥，我从此就是你重要的人了吧……

蔺恭如喉结滚动，一阵古怪的音节自喉间溢出，像失了群的野狼低沉的悲鸣。

叶有凌一剑击出，没料到晏殊离会飞身来挡，短暂的愣了愣神。他很快认出是琦国俘将，正是蔺恭如为其甘心叛国投敌的那名玄甲将军。

他的目标是蔺恭如，本无意在此杀掉晏殊离。但如果晏殊离愿意送死，他不介意将他二人一同送落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