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离分明能够察觉他的靠近，却没有像躲避蔺恭如那般激烈的避开他。

他只是嘲讽的勾起了嘴角，似乎不屑一顾，很快被一抹痛色取代。

叶有凌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神色中的讥讽之意，惋惜道：“这位晏将军，是位善用兵器的武学奇才，遂宁损在他手上倒不折份儿。哎，鄙庄最近对锻造兵器兴味正浓，他若不是琦国人该多好……”

言下之意，若是燕凉自家人，他预备着也想为他打造一柄不逊色于遂宁的神兵。

蔺恭如有几分心神不宁，方才短暂从掌心泛起的肌肤温热感觉迟迟未能散去，以至于叶有凌后面说了好几句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见。眼神虽然盯着二庄主的嘴唇，心思全在晏殊离和“蔺恭如”间令人遐想联翩的关系上。

叶有凌轻咳两声，笑道：“蔺将军一直盯着在下看作甚？可是又想起与叶某酷似的那位故人？”

晏殊离顺着叶有凌的目光，鬼使神差的看了眼蔺恭如，正好看到蔺恭如恍惚了一下，眼底透出某种怀念的神采。

他熟悉这种目光，他与“李息然”处境暴露，互相惊觉对方真实身份的那一刻，蔺恭如每次望向他的就是这种遥远又缱绻的眼神。

是明明相爱而不可为之的痛苦绝望。

晏殊离心头狠狠痛了痛，他想再仔细看看叶有凌的面貌，终究还是咬紧了牙关，别过头去。

与他无关，蔺恭如之后再爱上谁，都与他无关。

他是燕凉大将，同他的缘分只有那么大，过了那些覆水难收的日子，就什么都不是。

腹中的疼痛逐渐缓和，他紧紧喘了几口气，始终攥着地面的指尖松懈下来。

蔺恭如恍惚了一瞬，立即回过神：“是本将冒犯了。”他不由自主看向晏殊离，看见后者似乎刚从水里捞出来，乌黑的发丝浸透贴在颊面上，苍白的面色几近透明，给这原本英武逼人的玄甲将军莫名添上一股重伤未愈的虚弱感。

战场上虚弱的将士，给人的感觉应是便于猎杀与俘虏；这个人不知为何在他心里激起的却是压都压制不住的怜惜。

“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墨依给你下的药有问题？”

他依然贴着晏殊离蹲跪在他附近，过于接近的距离让男人熟悉的气息传递过来，叫人心颤。晏殊离一时难以呼吸，身体不适加上不愿蔺恭如发现镣铐虚掩的秘密，他强行挤出几个字：“不劳……蔺将军费心。”

叶有凌望了他俩片刻，道：“唔，叶某心中大致有数了，这便返回我大哥身边，共同研讨遂宁的修复之法。”

他直起身，蔺恭如跟着他起身，叶有凌道：“将军，军机大事叶某不便插手，只是这个人——”他意味深长看着晏殊离，“叶某实诚的建议，不可久留。”

蔺恭如：“……本将送二庄主出去。”

叶有凌的弦外之音，蔺恭如不知有没有听懂，晏殊离却出了一身冷汗。

他方才将他从头至尾端详了一遍，这人目光锐利而缜密，他虽自信自己将镣铐上的撬孔掩饰得小心，食指上的血痕却是新鲜易辨。

燕凉玉兰山庄的名头，便是域外人士亦是有所耳闻。收集天下名器为大成的山庄中的人，自是不难看出他那血痕是什么造成……

若是他告知了蔺恭如，前功皆弃。

晏殊离左思右想，一咬牙，轻轻吐出锉刀，捏在掌心深处，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微微摆动的帘帐。

片刻后，蔺恭如送完叶有凌返回，他在帘帐前停顿了一瞬，不知在琢磨什么。继而他掀开帐帘，钻了进来。

晏殊离浑身绷得紧紧的，打定主意一俟蔺恭如靠近，便要暴起发难。他肚腹依旧闷痛，不知能够使出几分力，亦不知蔺恭如是否有备而来。但是错失这一次机会，再想从燕凉军营里逃脱就难于登天。

他勉强自己抬起头，屏息注意蔺恭如朝这里走过来的动向，心中计算着，一步，两步……

那燕凉国的征北大将军，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蔺恭如匆匆看了一眼他的面色，旋即将目光移开，晏殊离听见他斟酌了一会，道：“我自是信任墨依医术的。但你若是身子抱恙，不服水土，定要同我说。”

晏殊离冷笑：“笑话？！你脚下踏着我大琦土地，不服此地水土的，该是你们这帮侵略者！”

“……”蔺恭如道，“立场不一，我不同你争辩。你好生歇息罢。”

他顿了顿，竟是复又掀帘离去。

第九十章 怒（十）

第二味药药性温和，与第一味药互为增补。待二味药用尽，再用第三味活血祛毒。

墨依心不在焉捣弄着药炉中的汤液，心里几次三番想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