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头痛再度侵袭而来，蔺恭如猛然捧住了似乎要炸裂开来的脑袋，死死咬着牙关。

那是谁的记忆？

谁经历过的人生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他咬牙看向自己被绷带包裹得严实的右肩膀，在旁边围着的人来得及阻止之前，已然抬手狠狠撕下了一大圈。

右肩膀处，长孙霨烙下的痕迹赫然在目。

蔺恭如瞪着那狰狞的疤痕，再抬起眼，缓缓环顾了一圈。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左边心口处稍一动弹就传来的尖锐痛楚，那里显而易见受了极其沉重的伤势，便连平时再轻易不过的撕扯绷带的动作，都让此刻的他阵阵头晕目眩。

这身体是他的，确然没错；伤势却不知是何时添上，脑海中的画面又是从何而来？

他指着自己，一字一顿问旁边的人：“我叫，什么名字？”

“……”

这个问题着实诡异，围着他的人们，面上渐渐现出担忧的神色。

但是他们也知晓，自家将军刚刚回魂，据说生死边缘走过一遭的人，再生时记忆是会出现断层或者破碎，甚而很有可能出现短暂失忆现象。

蔺恭如毕竟还是蔺恭如，眼神、说话语气、就连他不耐烦的上挑眉毛的表情，都同之前一模一样，怎么也不可能是被哪里来的凶神恶鬼夺了舍。

于是就有人恭敬的答他：“将军姓蔺，名恭如，字息然，洛阳人士，年仅弱冠便身负朝廷重任，多次领兵出征，二十六岁便被皇上拔擢为征北大将军。将军忙于军务，尚未婚娶，家中有一姐一弟……”

洛阳人士……

蔺恭如恍惚记得自己前世是京城人士，老爹五十多岁了才得他这一根独苗，爱若珍宝，立为世子，宠得无法无天，也因此惯出了他一身浪荡公子的臭毛病。这个洛阳人士的蔺恭如又是他哪辈子的前尘……

“慢点。”他缓慢的在记忆中搜寻，方才是不是还漏了什么？“你说什么将军？”

这回是那名叫墨依的大夫，飞快的回答了他：“将军因为讨伐敌国，也就是琦国，立有大功，前年被圣上破格提拔为征北大将军。将军受封那日，京城欢庆，便连营中也是纵情狂欢了三日三夜，将军还同我们一道醉在了篝火旁边，连自己的随身兵器都忘了。将军可还记得？”

——此枪名唤“遂宁”，是数百年前一位征北大将军的遗物。

——“遂宁”所用皆为最上乘的千年玄铁，冷却水源为天山新雪，先后有十位匠师为其滴血开锋。这柄/长/枪/，随着那位大将军南征北战，痛饮敌血，最终也陪同大将军葬在了冰山雪地的战场之下。

“……”蔺恭如慢慢调转头，军帐中燃着熊熊火把，照得四下里亮亮堂堂，他却觉得身上一阵透彻心扉的寒冷。

他向靠在帐边的武器架上看去，那里放置着一柄染血/长/枪，隔着人群看不真切，却奇异的能够感应到同那兵器间有种莫名的牵扯。

他道：“我的那把枪，遂宁呢？”

他问得很艰难，并不确定自己想得到肯定还是否定的答案。

墨依一愣，立刻回答他：“在这呢，但因为有多处损毁，将军此前指示我们飞鸽传书玉兰山庄，令他们派人来取，估算着叶家的人应该是在路上了……”

他话未说完，就看见蔺恭如眼底骤然蹿起了一簇激烈的火苗，似乎燃起了什么难以言表的希望；却又很快黯淡了下去。

蔺恭如攥着拳头，狠狠逼迫自己冷静。

数百年前……即便玉兰山庄来人，来的也不会是叶明诀。

他那个明黄色衣衫，天真烂漫的小少爷，降生的年代在好几个百年之后。

他竟然是当年那个显赫一时的征北大将军。

他同玉兰山庄的联系，竟然早在数百年前就开始。

无怪乎当日初见遂宁，大厅中那么多人，只有他感应到了这柄神兵穿越经年尘世的呼唤，看见金戈铁马，听见争斗嘶鸣。

无怪乎他拿起这柄长/枪/，好似被什么附体，感应到的戾气与杀意，全然是发自内心。他看见的那个银甲红袍的冷面将军，原来就是——

他忽然觉得肩头一软，木然抬头，发现那名年轻大夫给他扎了几根针，立时带来一股昏昏欲睡。

蔺恭如挣扎着，想去拔出那些金针，他还有许多事情尚未想明白，他还要去救顾俭，他不能就此不管不顾的昏睡过去。

然而那名军医声音柔和的道：“将军太累了，墨依僭越，还请将军为了全营将士考虑，顾全身体。”

他的声音里好似添加了催眠成分，蔺恭如双眼皮逐渐沉重起来。他紧紧攥住薄被，昏昏沉沉的想起那个叫“晏殊离”的人，他在这一世仅仅只对他留有印象，那末他……他会不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