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红/袖/添香，纵寒窗苦读亦不为惧。

顾俭虽不是/红/袖/，却也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只要他仍然甘愿同自己共处一个屋檐下，这日子难熬，便也不算难熬。

蔺恭如想到这里，鬼使神差的看了眼前的顾俭一眼。

后者正转过身，按照他的指令预备去膳房中取食物。他依然如初见般穿着全黑的衣袍，浑身上下罩在夜色般深沉的布料中。不知是否阳光强烈的关系，今日衬得他苍白的面色益发惨淡。

蔺恭如敏锐的捕捉到他眼脸下方浓重的青色，眉目便严峻起来。

他想起前阵子顾俭不声不响跟着他绝食的场景，这家伙该不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又悄无声息钻了哪个牛角尖罢？

之前是不吃饭，现在难不成改作了不睡觉？

他其实猜中了个七八成，只是不知道影卫并非刻意自我虐待。

顾俭一生惯于听命于凛枭，在知晓日夜侍奉了数月的眼前这人，并不是真正的少主后，远比误入困境的蔺恭如更为惶惑。

他想动杀机又下不去手，想离开又莫名提不起勇气，两厢拉扯下，着实是被动失眠得厉害。

青年不动声色的飘到男人面前，一抬手挡住他去路。顾俭正心不在焉的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乍然被拦了路，不明所以的抬起头。

蔺恭如皱着眉，自然而然的抬手摸触他眼角，问他：“怎么回事？夜间睡不好吗？”

指尖堪堪触到顾俭睫毛，后者便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倏忽后退两步，身子紧紧贴在后方壁上。

蔺恭如：“……”

躲得这么快，是厌恶他到这般田地了？

蔺恭如垂下手，心里不由得有丝沮丧，又有些淡淡的恼火。

他自嘲道：“你无须紧张，我纵然对你有意，也不是强逼之人。更何况就算我想乱来，以你的功夫身手，随时可以将我大卸八块，又何必如此警惕。”

“……”眼前的人瞪着他，好似没明白他话中含义。两人互瞪了片刻，顾俭才恍然回味过来那句强逼的意思，脸颊陡然泛起难以察觉的淡淡红晕。

他畏惧他的接近与碰触，并不出自厌恶抗拒，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蔺恭如身上那种叫人心悸的吸引力无时不在，他唯恐自己被拉陷愈深。

蔺恭如又等了会，顾俭既不做出解释，也不肯朝他靠近一点，两人这样僵持在原地委实无趣。

他悻悻然转回头去，“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少不得还要天长日久的相处下去，折磨自己的事最好少做。大不了，你折腾我便是了。”他有些负气的补充了一句。

顾俭愕然瞧着他，那句萦绕在梦里经久不散的话语，紧跟着又跳了出来，回荡在耳边。

影卫心头一跳，手掌牢牢按住胸口也按捺不下那陡然蹿升起的悸动，他后退一步，喘不过气来般，一个掠身避开好几丈远。

蔺恭如眼角余光看见这人视自己如毒蝎猛兽般，闪躲得更开，心里恼火苦闷更甚。他重重哼了一声，/长/枪/横在身后，举步就走。

顾俭不远不近跟在他后面，始终保持如履薄冰的距离，鲜少在情感上尝过闭门羹的蔺恭如，心头那个气恨就不用提了。

用完早膳，一眨眼的功夫，顾俭又不知躲去哪个边边角角里遁形。

风水轮流转，从前是他一举一动追随蔺恭如身影，恨不得一双眼珠子都长在人身上；虽是不敢同他对视，却是时时刻刻将他放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如今是蔺恭如满屋子找他的踪迹，他爱答不理。

蔺恭如知道顾俭在，也知道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仍然一板一眼的将他作为少主来守着继续修炼。可是那人藏得好好的不给他察觉，他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蔺恭如有些走神，顾俭那副精神不振的模样总在眼前晃来晃去，手头的书本翻了几页，就停留在一张图上许久未动。

那本原以为花上一辈子也未必然能通读一遍的大部头书，翻着翻着，竟然仅剩下了后面薄薄的数十页。

以他近日来挑灯夜读的速度，想必快则月中，迟则月末，就能将这本凛家家传的古书啃完了。

这阴阳术屋中的时光流逝叫人难以察觉，四季并不分明，仿佛经年累月处在暖春与夏初交界；宅院各角的花花草草常开不败，仿佛精心营造出来的幻象。要不是他有在纸张上划记横线的习惯，或许压根察觉不出自己已在这里待了将近七月之久。

他从前忙于逃脱，后来忙于钻研，到跟顾俭表白后的这段时日，方静下心来，认认真真打量这间如牢狱般将他困顿其中的石头宅邸。

凛枭亲手打造了一间用于修炼的石屋，凛枭的父亲按照家传古书的教导，量身定了一张巨细靡遗的修炼清单，帮助儿子精进武学。他们为了达到事半功倍的成效，特地还安插了顾俭这个忠心耿耿的影卫从旁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