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这厢还在车驾里僵持，一头雾水的车夫已被那几名前来接应的侍卫拉下马车，有人跃上前来掀开车帘，一眼望见蔺恭如手持长剑抵在长孙霨胸口，大喝一声:“什么人，快把剑放下！”

不用回头，蔺恭如从兵器纷纷出鞘的声响，就能判断出对方人数远远在自己能够应付的数目之上，他不可能一力杀出重围，押着长孙霨重返皇宫。

长孙霨注视着他，唇边笑意扩大：“敌众我寡，你想将我挟持回宫的如意算盘，看来是落空了。”他朝他伸出手去，温柔道，“长孙澹有什么好？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

男人一咬牙，剑尖回撤，一剑挑开挡在门前的侍卫，纵身跃下马车。

事已至此，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抢上一匹马，疾驰回宫，——至于那戒备森严的宫门他能否成功闯入，会不会被当成长孙霨的同党当场击毙，或是根本赶不到长孙澹面前，都不在蔺恭如考虑范围内了。

他只能想起长孙澹的那句话，和长孙澹那个依赖有加的笑容。

——你留下来保护本王罢。

长孙霨紧跟着钻出马车，喝道：“抓住他。”

这突生的变故和不在撤退计划内陡然冒出来的男人，让马车周遭围着的一圈侍卫短暂懵逼了一会，蔺恭如趁他们反应不及，一个箭步蹿出去好远。

长孙霨热血上涌，抢过身边人手中弓箭，几发长箭飕飕直冲蔺恭如而去。

如此近的距离，长孙霨有充分的把握百发百中，只要瞄准了蔺恭如后心，当场就能收到一具气绝的尸体。

他瞄准了地面。

蔺恭如脚底一滞，几根从天而降的箭矢已将他牢牢钉在箭圈内。

终于反应过来的侍卫们立时上前，团团围住。

蔺恭如怒急反笑：“王爷这是做什么？孤身上路寂寞，还要带个男宠？”

长孙霨已经不想试着跟他废话，一个眼神示意，包围圈立时缩小。

那几名侍卫长期跟在长孙霨身边，十分了解王爷的意图，虽然不知这个小白脸有什么来头，王爷非要活捉他不可，但横竖晓得不能伤他太重，出手不免有所顾忌。

相比之下，蔺恭如一心摆脱，也不在乎重伤对方或是杀几个人，出手招招狠辣。一时间以一敌八，居然相持不下，局面陷入胶着。

长孙霨在旁边也有几分焦躁。

他心如明镜，长孙澹那边拖延不了多久，很快皇帝就会发现他偷梁换柱，追兵很快会赶来，说不准已然离此处不远。

他们在这里多逗留一分，就多一分危险。最明智的做法是放弃蔺恭如，任他自己闯回去送死，自己一行人按照原定的线路尽快掩入山林，再走小路离开王都。

他心里都清楚，理智上条分缕析告诫自己，脚底却一步也不肯挪动。

他盯着包围圈中那个身影，目光瞬也不瞬。

自长孙澹告诉他蔺恭如没有死时的那刻起，他就陷到了一种可怕的欣喜若狂里。

这种狂热的、占据了全身心的情绪迟迟不能散去，恨不得将这个死而复生的人，死死攥在掌心里。

就像他在他右肩打下的那个灼烫的烙印，生也好死也罢，无不宣告他是他掌中专有品，片刻不肯放离。

他已经失去了自少年时代就一直追寻着的目标，失去了最大的野心与欲望，那末至少，他要把这个人禁锢在身边。

然而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就连包围着蔺恭如的侍卫们，也感觉到了莫可名状的焦急。风中传来不期然紧促的气息，追兵必然已很接近了。

忽然蔺恭如长喝一声，长剑一挥，正与两个人袭上来的短刀相接。铿然一响，手腕一震。

他提着剑的手臂无力的下垂，眼见就要脱手。

长孙霨眼瞅着机不可失，一掠而冲入战团，一手紧紧攥住蔺恭如衣袖，另一手翻掌就去夺剑。

这举动未免太过冒险，而蔺恭如等着的也正是这一刻。

方才还险险要自掌间滑落的长剑猛然收回手中，蔺恭如剑尖上挑，动作快过思绪，一剑向长孙霨身侧刺去。

其实蔺恭如只是想要刺伤他，逼他后退几步即可，并没有真正伤人性命的意思。

只要长孙霨松开攥住他衣袖的那只手，及时将身体后撤，蔺恭如就能趁着他这错步后躲的间隙，从他身侧冲出包围圈，——那几名前来接应的侍卫各自骑了马，视线范围内就有几匹足以代步的骏马可供他逃离。

长孙霨眼角余光也能看到那几匹马。

那些马都是精挑细选的千里名驹，一旦蔺恭如夺马成功，顷刻就能冲回大路，继而将他们甩得远远的。

蔺恭如能想到的，他同样想到了。

剑尖逼命，不松手，会生生挨上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