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门口传来隐约脚步声，蔺恭如立刻闭嘴闭气装死。长孙澹随手抄起刑具中一把又轻又薄的柳叶刀，塞进蔺恭如袖口，飞快说了句：“自己剖开麻袋尽速脱身。”

脚步声来到门口，一个其貌不扬的粗壮小厮在温贰带领下进了牢房。那小厮似乎是个哑巴，面生得紧，力气却是极大。

长孙澹看着他手脚麻利的把蔺恭如连带那床肮脏的被褥，一道塞进了麻布袋里，又往里面塞进了好几块石头。再随手一扛，就上了肩，不等他俩吩咐，片刻不停留的扛着“尸首”奔了出去。

温贰注意到灏王爷惊疑的神情，解释道：“王爷放心，这人靠得住。他是个又聋又哑的家伙，即便把他凌迟到死，也定然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长孙澹一句“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人”生生压在喉咙里。现下不是对这种小事追根究底的时候，要紧的是蔺恭如平安从潭底脱身。

他心不在焉的嗯了声，道：“回寝殿罢。”

月上中天，长孙澹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焦灼不安。到他第三十七遍望向院子外围的那堵高墙时，终于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了墙边。

翻墙进来的蔺恭如，浑身湿淋淋的摸到书房门口，还未开口说话，长孙澹已猛然打开房门将他一把拽了进去，随后紧紧抱住了一身狼狈的男人。

他拥抱得那么紧，像是唯恐抱着的是一个幻影一般。

蔺恭如给他抱得右边肩胛骨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却是不忍打破这死里逃生后难得温馨的一幕。他伸出完好无损的左手，轻轻揽住了灏王爷的腰身。

在他耳边轻轻笑着说：“其实草民本不善游泳……若不是拼着一颗想要再见到王爷的心，或许……”

长孙澹揽住他后颈，微微仰头，将他后半截的话堵回了嘴里。

第五十六章 惊（十七）

亲吻上来的两片唇瓣温软而湿润，带着若有似无的颤抖，传达出主人看似混沌不明，实则一目了然的心思。

被亲吻住的瞬间，蔺恭如方才还扬起的笑意，猝不及防僵硬在了嘴角。

他左手还搂着长孙澹的腰身，四唇交接的刹那，却是愣在了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之下，竟是不知该收紧手臂，还是索性将之撤回。

长孙澹的吻生涩得很，宛如亲吻小猫小狗一般，在他唇瓣上轻轻舔舐，毫无章法。蔺恭如心间却因这生涩到犹如稚童的亲吻，泛起了滔天波澜。

——不对。

他吻过叶明诀，吻过辛芜，他心头早已被牢牢占据，那末，他如何能对长孙澹的亲吻做出反应？

他僵硬在那处，动弹不得。记忆的洪炉像开了闸般倾泻而出，一时是前世那些他薄幸负心过的无辜女子，一时是冷着脸对他道“你这般孟浪之辈，早该遭天庭降雷处罪”的应墨闫；一时又是扑抱在他身上替他挡住长剑的叶明诀；一时更是将头靠在他颈间，轻轻呢喃“你抱抱我罢”的辛芜。

那些灼痛而滚烫的画面翻滚着在他心间漫过，残破而断续的记忆一片片拼拢又四散开去，蔺恭如睁大双眼，眸底深处那抹幽蓝色的光芒骤然大盛，又陡然偃息。

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他几乎不假思索就想抬手将灏王推开，却在握拳的那一刻，又犹豫着松弛下来。

他到底还是后退了一步，不露痕迹拉开与长孙澹的距离。

然而这一步退得极有技巧，在长孙澹来得及意识到他在躲避之前，蔺恭如已捂着右边手臂，哎呦呦的弯下腰去，倒抽着冷气叫道：“嘶——草民这条手臂，方才好似在水底撞到了石块，愈加严重了……王爷书房里可有伤药？”

长孙澹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夸张的痛苦表情吸引了过去，全然没有察觉到方才浅浅亲吻的一瞬，在面前这个浑身湿淋淋的男人心头激起了怎样悸动苦痛的回忆。

他当下也顾不得同他深究方才亲吻的涵义，慌慌张张的拉着蔺恭如手心，往书房内室的睡榻走去。

走到一半，又想起来要给蔺恭如换上洁净干燥的衣物，返身又去屏风后的衣挂上拿衣物。

蔺恭如盘坐在睡榻上，垂着眼，任由长孙澹替自己剥下那身沾了水而显得特别沉重的麻布衣衫，露出右肩头触目惊心的烙印。

长孙霨下手太狠，那烙铁不仅烫坏了肩头处的布料，甚而要透过血肉直接烫到他肩胛骨上。假死时尚不觉得，此时神智清醒，又刚刚在冷潭底浸泡了好一阵子，那原本就黑黝而泛着一大片水泡的伤处便愈加狰狞起来，沉黑的鲜血不断往外细细渗出，长孙澹替他褪下衣物时不小心蹭到一点右手臂，都能疼得蔺恭如双唇发白。

长孙澹手忙脚乱的把书房里所有找得到的金创药和止痛药都翻找出来，乱七八糟堆了一睡榻；却又不知道哪个适用，束手无策的看着蔺恭如右肩窝处的伤口，脸色看起来比蔺恭如还要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