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霨端坐在马上，听完他一字一句的汇报，英挺眉峰拢起：“药草？”

“是，王爷好似非常在意那个小子带来的草药。属下记得蔺恭如突然出现时，脚边确有掉落一个草药篓子，只是当时混乱，并未多加留意。”

长孙霨心头揣摩，难道蔺恭如给长孙澹下了什么药，短短时日内药物成瘾？是以他皇兄才一反常态，替那个白面小子说话？

他挥了挥手：“照他说的给他拿去，你自己也留意一下是哪些药材，之后如实禀报给本王。”

“遵命。”

长孙霨对蔺恭如怀恨有加，追捕的队列中，专门备有一个底下装有滚轮的铁栏牢笼，将人像野兽般关在里面。这不仅是出于严加看守的目的，还有羞辱人之意。

然而出乎他意料，蔺恭如给扔进去后，倒是安之若泰得很，心平气和躺倒就睡，仿佛已经很习惯于像牢犯一般被人运来送去。

他当然不知晓蔺恭如曾经给人用铁链拴住脖子，装过神智昏聩的药人，比起那种脖间和四肢时刻拴着沉重铁镣的境遇，这种铺着稻草还放了清水的铁笼，简直如同豢养爱宠。

更让长孙霨心头怄气的是，行进过程中温贰偷偷来汇报过几次，什么灏王嘱人给蔺恭如送伤药治手啦，给他带新鲜瓜果啦，偶尔还亲自去探望他啦——虽然据温贰禀报，长孙澹仅仅是隔得远远的，做贼般往关押蔺恭如的牢笼里瞟上几眼，两人并不曾有过只言片语的交谈——但这些细节已经足够衍王大发雷霆了。

“皇兄是这几日露宿野外，被冷风吹坏了不成？”怒道，“这么好心去探望这个刁民？他那多余的妇人之仁，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汲取教训？”

温幺唯唯诺诺，等衍王忿忿之色褪去少许，才敢轻声道：“王爷，咱们在宫里的线人传来消息，据说圣上要求二位王爷回宫后，即刻面圣禀明灏王爷失踪情况。”

长孙霨嗤了一声：“那姓吴的都尉果然管不住手下人，这点破事竟都瞒不过去。”

“其实也不能全怪罪那吴都尉，毕竟圣上素来盯二位王爷盯得紧……”

当朝天子年逾五旬，膝下只有一位年仅弱冠的太子，其他几位皇子不是尚在襁褓中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会对这两个孪生同胞正值青壮年的兄弟多加提防，也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此次五十大寿的国宴中途，又出了东宫太子遇刺一事，真凶至今未能缉拿归案，皇上会开始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亦是人之常情。

长孙霨这次倒没有责怪温幺，他拢着眉思索了一阵，忽问：“那些药草，查出什么成分了么？”

温幺挨近他耳边，细细簌簌说了结论。

衍王眼神一凝，原本还忿忿不平的面色变得冷静下来，唇边慢慢勾起狡黠的笑意。

“原来如此……这个混入兵营里的小子，竟还有这等本事。无怪乎皇兄一反常态，对他有了奇怪的信任。”

他道：“回宫之后，将人押到单独的牢狱中去，本王要亲自审问。”

“那圣上那边……？”

“本王自有办法应对。”长孙霨勒住马头，飘然落地，嘱咐队伍依样行进，自己则往后面跟着的长孙澹的车驾行去。

距离王都只剩一日路程，长孙澹端坐在车驾中，透过半掩的车帘朝外张望，眼前景色越来越熟悉。

他这些天一直在挣扎，要不要同长孙霨提及自己体内存在慢性毒素的问题；又唯恐皇弟怪他轻信人言，越发惹恼了他对蔺恭如不客气。

温贰回禀给他的消息，是那些药草都是再寻常不过，相思子、当归、车前、杜仲叶、白芍、射干、虎杖、黄柏等，王都任何一家中药铺都能抓着。

然而长孙澹即便不识岐黄，也知道所用药物分量不同、配方不同，便能起到不同效果，或是治病，或是致毒。

他想从蔺恭如那处拿到方子，是以屡屡朝他的囚笼眺望；又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现下只好巴望着尽速到得宫中，寻个御医来诊脉，厘清蔺恭如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他到底是兄弟情深，不论长孙霨行事如何极端狠辣，在长孙澹眼里，终究是那个牵着他衣角，软糯糯唤他皇兄的同胞弟弟。

正满腹心思的想着，车帘忽而一掀，长孙霨身影自外面钻了进来。

“皇兄……”衍王鲜见的面色严肃，那双同他一模一样的漆黑眸子里，闪动着淡淡焦虑与惊慌。“本王有一事，要同皇兄细谈。”

第五十章 惊（十一）

他语气认真，少了平素同他对谈时那股轻佻和漫不经心。长孙澹心头一凛，不由自主端坐了身子，莫名紧张了起来。

“霨弟？”他紧张道，“可是宫中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