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清徽(双重生)(6)
马上的批甲男子闻言眼神一动,似乎有些吃惊她怎么知晓车上那人的身份。从马上翻身下来,抱拳回礼道:“将军无事。是我行马过急冲撞了小姐。”
许清徽站起身子,微微一颔首。
她在马车里头,原也不想下车。只是方才从窗子那看到了对面的马车。车子高大精致,瞧着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车子,再加上拉车的马高足俊逸,不是这江南京都有的马种,只有边疆塞上的肥美水草才养得出如此良马。如今下车瞧见驾马的批甲之人,心里也大致晓得了些对面的身份。
许清徽乘着许府的车子,上头刻的飞禽异兽,是朝臣之家特制。若是这会不下车来相拜,倒是有失礼节,这才自报家门。
许清徽稍等了片刻也不见车上之人回话,又见既已无大事,便转身想回到马车里头。大哥的府离主城有些距离,再加上今日大雾已耽搁了一些事件,她也想着早去早回,免得又被母亲念叨。
哪知她刚抬脚还没走几步,就听到那马车里头,方才一直没声儿的主人家说了一句话,脚步顿住。
“许小姐不必多礼,此为在下之过,小姐没事才好……”
声音徐缓不急,还带着些许刚醒来的困倦鼻音,让人听着心静安宁。
不过许清徽听到这声儿却没那么心静,垂在身侧的指尖轻动,耳边那人的语调一点一点同梦中的人重合。
她回身刚想开口确认此人是否为梦中之人,就听到马车上头的人掩嘴轻咳,带着些难以抑制的虚弱,从那辆马车里渗出来。
“许小姐,在下沈岱清。沈某病体加身,无法下马道歉,多有得罪。”
沈岱清这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胸腔里的咳嗽打断了,那声音并不清朗,反倒带着沙哑和低沉,和精神不佳的倦怠。
许清徽脚下的步子顿了顿,眸子微动,回身朝马车行礼。
“沈少将军为国征战四方,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大梁可少不了沈少将军您这位良将。”许清徽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攥住了衣袖,语气平淡地回道。
车上的人闻声却没有马上回声,沉默了良久,这才轻笑着说:“多谢各位抬爱,沈某也不过是个每日吃喝的凡人罢了……”
不知是否是她听错了,她总觉得,沈岱清这句话里头带着些无奈的叹息,和无力的自嘲。
百姓口中那个骁勇善战,千里追击敌军的将军,那个一柄长剑大杀四方的桀骜少年将军,好像是另一个人一般。
“许小姐若是有什么不适,可同在下……”
“不必了,在下没事。多谢沈少将军。”说着蹬脚上马,钻到车子里头去了,没给对方回话的机会。
“许叔,走吧。”
许叔说到底是许府的奴才,小姐都发话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把手里的汗在身旁狠狠擦了擦,麻利地给对面的大人们行礼,末了便翻身上马,驾着马车继续往前头驶。
车轮碾过路上的小石子,左右轻摇着往雾里走去,铜铃相撞,清脆悠远,即使那小车都已走远了,声儿还留在原地,留在耳边。
良久,留在原地的车子才扬鞭驱使,相背而行,往相反地方向钻进薄雾里,裹着城郊的雾气袅袅,慢慢地越走越远,顺着西风古道消失了。
只留下潮潮的水汽,和枝头扑翅而飞的鸟儿,盘旋着,久久没有离去。
……
许清徽偷偷地掀起窗帐,往外头看去,只见方才“狭路相逢”的车子这会已经走得不见了,这才放下心来,缓缓往后靠在壁上,心里腹诽。
她是想瞧瞧这沈岱清长什么模样,可不想就这么碰上,更何况她连脸都没见着。要是晓得今日出城会碰上沈岱清,她定规规矩矩地待在南小苑绣扇子。
不过,也算是提前见到了人,许清徽心里也有了些盘算。这位沈少将军应该当真同父亲所说那般,染了顽疾。方才说话时那难以抑制的咳嗽声确实不假,断断续续地,仿佛无甚气力。
还有那精神不佳的困倦嗓音……如今已日上三竿,他这位名将之后,从小习武征战之人,又怎会如此怠惰。从前许清徽便听母亲说过,只有沉疴之病,才会扰人至此。想来沈岱清这病已经入髓与血肉,蚕食着这位年少成名地将军的身体和骄傲的意志……
许清徽合上眼,想从梦里看看是否有些病中的端倪。她在脑中把梦过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却始终没从那飘渺的梦里寻到一点关于沈岱清病重的事儿,关于原因,关于最后这病的归宿,甚至于他到底究竟有没有患病,通通毫无头绪。
不过也难怪,在梦中她与沈岱清十年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一人从未来过,一人从未尝试着走出去过,她又岂会晓得这些事儿……她有些泄气地握着拳头,往脑袋上轻锤了几下,恨这梦没来没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