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抱住她的腰身,想唤她一身娘,可当我伸出手,发现我的手黑得像乌鸡爪,实在与林夫人的衣裳不相配,便又垂下,只晕晕乎乎地由她抱着。
原来这就是我的母亲。
养母虽抚养我,却极少抱我,身上的味道也不大好闻,闷酸的汗味。
“阿馥。”低沉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
抱着我的林夫人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松开我,拿丝帕擦了擦眼下的泪珠,但一双美眸依旧放在我身上。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觉得我从母亲眼底看到了失望。
“你叫春地对吗?来,过来,到我身边来。”
刚刚响起的中年男人声音再度响起。
我寻声望去,发现说话的男人是坐在正方太师椅的人。他留着美髯,器宇轩昂,眼底沉淀着经年的稳重。
这人是我的父亲吗?
我带着猜测慢慢走过去,等停在男人跟前时,一只大手在我头顶上方轻轻揉了揉。
“回家了就好,我是你父亲。”
他跟我介绍起厅堂里的人。
在介绍某个人时,父亲的语气明显顿了下。
“那是你二哥哥,林重檀。”
我不是白痴,管家来的时候跟我大概介绍了林府的人。林重檀不是我的二哥哥,而是狸猫换太子里的狸猫。
可我真跟林重檀碰上面,才发现我更像狸猫。
眼前的少年白衣惊鸿,面容琼秀,眉眼疏离又自带风骨,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对我低头行礼,“春弟弟安好。”
我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不想在这人面前露怯,于是也学着他的模样行礼,可却引来旁边的笑声。
发出笑声的是一对双生子。
那是我的两个弟弟,他们今年才五岁,是家中的两个混世魔王,因为年龄小,因此毫不顾及,其中一个甚至抚掌大笑,说出刚学的成语,“沐猴而冠!这就是夫子说的沐猴而冠吧!”
呵斥声立刻响起。
我虽然不懂沐猴而冠是什么意思,但我能猜出不是什么好话,脸上再度烧起来。无措地站在原地之际,一块丝帕递了过来。
是林重檀。
我诧异地抬头看他,在对方的目光里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众人都以为我是被双生子说哭,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范五丑陋,我的养母虽然相貌齐整,但常年风吹雨晒,容颜自然受损。我来林家之前,曾抱有希冀,我可以把林重檀比下去。
可对上林重檀后,我才知道我比不过对方。
第2章 小寒(2)
我本名叫春地,父亲嫌我本名上不得台面,当日便给我改了名,把“地”改成“笛”,从此林家奴仆皆唤我一声春少爷,可他们叫林重檀却是二少爷。
林家给我分的院子叫山鸣阁,取自诗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十三岁的我不识字,但觉得这三个字写得极好。
“春少爷在看牌匾?府里的牌匾上的字都是二少爷题的。”旁边的小厮开口说。
他是分给我的小厮,名叫良吉。良吉比我略长一岁,但比我高上一个脑袋还要多,虎头虎脑的。
我听这牌匾上的字是林重檀题的,便低下头,进入院子。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异常忙碌,甚至比原先干农活还要辛苦。我知道我与这林家是格格不入的,于是我卯足了劲儿想融进去。
父亲知道我尚未开蒙,给我请了开蒙的夫子。夫子是个颇有才华之人,但恃才傲物,时常说我蠢笨,话锋一转,又提到林重檀。
据说林重檀是个神童,三岁便识千字,五岁能作诗,年纪轻轻已经有秀才之名傍身。若不是父亲认为林重檀过于年轻,太早入世会沾染俗气,恐怕现在已有资格参加殿试。
夫子对林重檀赞不绝口,仿佛林重檀是他的得意门生,可我知道夫子没教过林重檀。
林重檀自幼便是跟着当代大儒道清先生学习。
良吉虽口无遮拦,但是个耳听八方的人才,很多事情都是他告诉我的。
我起初不明白明明我这个真儿子回来了,林家还不把林重檀赶走。时间长了,我明白了其中缘由。
林重檀芝兰玉树,林家耗费心血养成,是不会将他弃之敝屣。
“春少爷。”良吉大咧咧地在窗外叫我,我早读书读得发闷,听他叫我,从窗户探出头。
“什么事?”
“大少爷回来了,带了好些礼物。”良吉冲我笑,牙龈都露出来了。
大哥回来了?
大哥一直在金陵的寒山书院读书,三个月才可以回家一次,上次我回家,他特意请假到家,但因为学业繁重,第二天便匆匆离开。
此时的我还带着小孩心性,听见大哥回来,先是高兴地笑了笑,随后又紧张得问良吉,“我该穿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