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这个时候, 他们就会满心骄傲，不过嘴上还是要谦虚一下的：“哎呀，不过就是留在京城啦，给银行打工呢！”

无一例外，他们总是会收获连连的惊讶和赞叹：“哇，钱进可有出息啦！不但是大学生，还吃着铁饭碗, 是国家的人啦！”

如果钱进听到, 一定会立刻解释, 巴不得撇清：“不不不, 银行可算不上是体制内, 虽然是国企，但归根到底还是企业！没有人民公仆那么伟大！”

可显然没有人意识到这一点, 就连绝大多数来银行办业务的客户，都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当他们不想讲理的时候, 最擅长的就是道德绑架, 会梗着脖子在网点大呼小叫：“你们不是要为人民服务吗？我看你们就会刁难我们普通老百姓！我要投诉！我要举报你们！”

虽然本身占理, 但身在服务业, 很多时候都会选择息事宁人, 这就让钱进感觉很憋屈, 总觉得怎么就平白低人一等了？

老员工告诉她：“现在的银行可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都是企业追着求着办理贷款，现在啊，都是银行上门推销，所以自然客户是大爷了。”

钱进觉得自己真是倒霉, 上一世她是欠款人，是“孙子”，现在做了银行人，结果还是“孙子”！

工作一年，钱进严重地受到了社会的敲打，每天都身心俱疲。

可换工作吧，她也没有别的技术，而且，一时间也想不到要做什么行业。

更重要的是，她总觉得如果辞掉工作，会让爸爸妈妈很失望，所以每天都被动地混着日子。

这天一大早，是十号固定卖国债的日子。

网点接到通知，照例比平时开门早半小时，并提前在门口贴出了公告。

然而，就在钱进和同事们正在例行清点现金库，就听到保安大哥通过凹槽往里喊。

“孙经理孙经理！外面吵起来了！”

银行是一个除了厕所，处处都有监控的地方，库房自然也不例外。

点库期间，连偶尔员工的眼神不落在钱上，都有可能会被记错警告，听到保安的话，经理顿时日常烦躁。

“吵什么吵？不是贴了吗？今天和往常一样还是八点半开门！”

“我说了，她不听啊！”

孙经理深呼吸：“等着！”

甭管发生什么，都得在监控下点完现金库才能离开。

虽然都在城区，但在偌大的京城，钱进的房子距离网点还是要倒三趟地铁的。

前一天晚上本就遇到复杂业务，下班晚，回去吃了饭她倒头就睡在了沙发上。

睡着前，她模模糊糊地想，这怎么强迫自己努力了半天，反而和上一世差不多呢？

还是底层打工人！淦！

钱进强打精神将一捆捆绑好的十万现金递给同事。

如果不在银行，一下子见到上这么多钱，她一定会激动地脸红心跳，但此时心里想的却是：钱好脏啊！一会要好好洗洗手才行！

网点里，洗手液总是用得飞快。

这时，主管也趁着人比较齐，通知领导的最新指示：“领导说，为了提升服务体验，我们要增加日常用语的亲和度，拉近与客户的距离。”

听罢，众人直接就炸了。

有同事抱怨：“我们都把姿态低到尘埃里了！还怎么亲切啊？！”

钱进也很无奈。

其实现在网络发达，经常可以看到有网友抱怨去银行被粗暴对待，一个个柜员跟大爷一样，对他们颐指气使的。

在梅村就有这种情况，钱进带着爸爸妈妈去城里办业务的时候也确实碰到过。

但这种事说不清，不同地方不能一概而论，的确不乏有人借着客户不懂业务又脾气好，服务态度差的情况在。

可在京城，按以前的说法是“天子脚下”，大部分一线银行人还是很“卑微”的。

然而，领导并不觉得！

钱进无力地吐槽：“连先生女士都不能叫的话，不如就学电商客服，咱们也喊客户为‘亲’吧！到时候没有大额现金，就说‘没钱呢，亲！’、‘办不了呢，亲！’，看看人家会不会理解。”

“噗！”

人们想象了一下描述的情景，忍不住笑起来。

主管也无可奈何：“行了，别闹了，点完库快去上岗了！”

坐到柜台里，钱进照例开始清点现金，等她放好凭证和印章，便听到门口又闹起来了。

门外争吵的声音、室内保安的警告声交杂在一起愈演愈烈，到了最后，竟然有人开始“咣咣”凿门。

这动静对于银行来说，就有点太大了。

孙经理不得不跑过去，大喊制止：“干嘛呢？”

外面一个大妈还在和讲秩序排队买国债的人们掰扯：“我不是插队！我就是想让他们早点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