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昀失笑,没再扰她安睡,转而起身去了东厢的书房。
中书舍人已经送来了折子,江丰瞧着主子爷仪容峻整,用笔复批折子时,却只用眼扫了几下,倒像是没怎么看过的模样,就很快做出了决策。
江丰知道陆之昀的才智不同于寻常人,可这批折子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几个月都是小厮或是夫人伺候的公爷,江丰已经很久没近侍过他了,他隐约记得,先前陆之昀批折子也算快,却也没有这么快。
陆之昀觉察到江丰的神情有些异样,他未掀眼帘,只淡声问道:“看什么呢?”
江丰眨了几下眼睛。
陆之昀又道:“有话就说。”
江丰微赧地回道:“属下…属下觉得公爷看折子的速度,比从前快了些。”
“好像是比从前快了些。”
陆之昀说罢,又示意江丰给他磨墨。
算上前两世,他批这些一样的折子,已经是第三次了。
往后的几十年,譬如瘟疫、水灾、旱灾等祸事,他也能记住是在何年何月发生。
可纵是这样,也抵不过一个“变”字。
譬如沈涵,就侥幸地躲过了他两次的追杀。
沈弘量许是觉察出了异样,这几日一直都不许沈涵出府,陆之昀也暂缓了此事。
江卓这时也进了书房,禀道:“公爷,康平伯已经到了云南了。”
陆之昀提笔沾了沾墨,命道:“继续派人盯着他的动向。”
江卓恭敬回道:“是。”
傍晚之前,天稍转晴。
博古架外又来了个禀话的小厮,恭敬道:“公爷,永安侯沈弘量登府求见。”
陆之昀提字的动作微顿,冷锐的眉梢敛直了些,随即便对江丰命道:“沈弘量来公府的事,不要让夫人知晓。”
——
荣晏堂。
沈弘量焦灼地坐在一侧的圈椅处,身上穿了件黯色的常服,公府会客之堂的梁架为弓形轩,起架甚高,瞧着格外的气派轩敞。
书着“荣晏堂”三字的匾额下,是一攒刻着松竹图的隔断屏风,两侧的壁面都有菱角壁窗,两侧亦挂有字画。
时近黄昏,斗拱上悬着的八角宫灯也被下人点亮。
沈弘量觉堂内光影忽地变明时,陆之昀已然迈过了大堂的门槛,待见到了起身的沈弘量后,便淡声问道:“岳父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听到了岳父大人这四个字时,沈弘量的心跳猛地跳动了几下,那种即将心梗的感觉再度涌现,他的面色也变得灰败了许多。
一时间,也忘了想了无数遍的那套说辞了。
陆之昀依旧是那副气宇轩昂,仪容峻整的英俊模样,待他在主位坐定后,便示意沈弘量再度落座。
等下人呈上了茶水,沈弘量啜饮了几口,终于稳了稳心神,便在陆之昀凌厉目光的注视下,道出了来意:“镇国公…下官有事相求……”
他说着,亦用余光瞥向了两侧的下人。
陆之昀见状,便挥了下大手,示意堂内的下人退下。
等落地长窗被下人甫一阖上,堂内亦只剩下了沈弘量和陆之昀两个人时,沈弘量便从圈椅处站起了身。
随即就在陆之昀略带着审视的目光下,扑通一声,便跪在了他的面前。
陆之昀的眸色冷黯了几分。
沈弘量亦在这时,对着这个手握重权,只手遮天的男人重重地磕了几下头。
他知道,在这个国家中,陆之昀就是皇帝一样的存在。
他若想要沈涵死,就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至于为何兜兜绕绕了这么多次,要隐晦地除掉她,沈弘量也有过猜想。
要不然就是在敲打他。
要不然,就是陆之昀还在顾及着沈沅的心思。
咚、咚、咚。
沈弘量额头磕地的声音不小,这说明他磕头的力道也是很瓷实的。
陆之昀的唇角噙了丝冷笑,问道:“永安侯这是何意?”
沈弘量见陆之昀突地改了对他的称谓,心中又是一惊。
待抬起了头后,便对着眼前气场强势的男人央求道:“镇国公…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女儿一命…她…她的岁数还小,是有些不懂事,我一定会好好地管教她。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她一命。”
陆之昀唇畔的笑意转瞬即逝,神情亦冷沉了许多。
他沉声问道:“我索你哪个女儿的性命了?”
沈弘量心中一紧,便将想好的说辞道了出来:“镇国公…涵姐儿她怎么说,也是沅姐儿的亲妹妹,您看在沅姐儿的面子上,就饶她一命罢。”
一听沈弘量竟是拿沈沅挡刀,陆之昀威冷的凤目觑了起来。
看着沈弘量如此卑微的态度,陆之昀亦觉得,他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让沈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