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色稍阴,沈沅却携着碧梧去了趟寺庙,见了一位旧识。
檀木小案上,放着两杯沁人心脾的清茶。
念空的眼眸生得清润,一看便有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
他年岁并不大,却已经是法华寺的方丈了。
待沈沅同念空在香客休息的寮房里寒暄了几句话后,念空便递给了沈沅一个镯子。
沈沅接过它后,念空便温声道:“贫僧为你打了个镯子,它表面上看着是普通的素纹银镯,里面却攥刻着金刚经。你将这镯子随身带着,便能镇住魂魄。但是沈姑娘那些难受的症状还是会在,请恕贫僧对此无能为力。”
沈沅垂眸看向那银镯时,便见那镯子的内里,果然刻着工整的佛经小字。
而念空的眼眶微红,眼下也存着乌青,一看便是熬了许多的夜,紧赶着帮她制出了这副镇魂的镯子。
沈沅心生感激,待将银镯戴上后,便柔声道:“多谢方丈,沈沅感激不尽。”
念空却手持佛串,摇了摇首:“当年在扬州,沈姑娘也曾救过贫僧一命,这些都是贫僧应当为你做的。”
“只是沈姑娘切记,不要轻易摘下这个镯子,否则雷雨来临,你的魂魄一旦离开躯体,无需贫僧多言,沈姑娘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沈沅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念空知道了沈沅身上发生的一切,只是沈沅却没同他说出,能够镇住她魂魄之人的身份。
此人的命格极其罕见,气运亦是极强,邪祟凶煞之物向来近不了他的身。
念空双手合十,待微微颔首后,心里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
陆之昀站在悬窗前,正俯视着前门街喧嚣的景象。
江丰进室时,却见自家的主子竟是伸出了修长且指骨分明的大手。
随即,一只宝蓝色的美丽蝴蝶,竟是乖巧地落在了他的指尖处。
陆之昀十三岁那年,父亲老国公被奸臣所诬,陆家上上下下的男丁皆被流放。
而后祈朝生了内乱,京师的皇帝自顾不暇,陆之昀便同他的三兄参了军,也曾为大祈立下过赫赫的军功。
他是行伍出身,纵是入了官场后,也时常会抽出空子练武强身。
故而男人的手劲,也比寻常的男子大上许多。
陆之昀只要稍稍用些力气,这只蝴蝶就会立即在他的掌中碎掉。
可陆之昀却微垂着鸦睫,任由这只蝴蝶停驻在自己的指尖,那双威冷的凤目在看向它时,也极有耐心。
坐在一旁的廖哥儿正用小胖手拄着脸蛋儿,神情有些恹恹然。
双交四椀的红木门被人轻轻推开,发出吱呀声响。
廖哥儿的小脸儿渐渐变得兴奋,唤道:“沈姐姐来了!”
男孩清亮的话音惊扰到了那只蝴蝶。
它亦蓦地,翩跹飞离了男人的指尖。
陆之昀听到了这话,凉薄的唇角旁,却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1)《明代社会日常生活》
第9章 学费
沈沅进室后便发现,江丰已经命人将此处重新布置了一番。
这雅间左偏东向的地界,放了一大漆红木书案。
宽敞的桌面上也摆好了文房四宝,一旁香几的小炉里则焚起了松沉旷远的檀香。
书案的一左一右,还各站着两个十岁左右的书童。
江丰倒还真把酒楼的雅间,变成了一个疏朗清雅的书斋。
他明显是个鬼主意多的,给沈沅备的椅子,还是江南常见的玫瑰文椅。
这椅子的扶手和椅背上的雕花极为精美,待沈沅落座后,不免有些局促和赧然。
陆之昀今日穿了身素简的深衣,他不发一言地坐在悬窗旁的圈椅处。
他正对着沈沅和廖哥儿的方向。
单是这么坐着,都能觉他双腿修长,身量高大。
男人指骨分明的右手只随意地搭在了扶手上,便给人一种威仪和压迫感。
沈沅避不开他的视线。
只觉得他穿文士的深衣时,却丝毫不显文弱,反是眼神太过冷锐,倒是无端地多了几分禁欲的气质。
书童正为两人磨着墨。
江丰瞧出了沈沅的赧然和不安,便对她解释道:“姑娘,廖哥儿的性情多少有些顽劣,姑娘今日是第一次教他课业,我们公爷怕他不服管教,便跟过来瞧瞧。”
廖哥儿听罢,乌黑的眼睛却是难以置信地瞪了起来。
他慌忙地看向了沈沅,同她细声解释道:“沈姐姐,我不顽劣的,我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沈沅对廖哥儿温柔一笑,暂时安抚住了孩童的情绪。
梅花书院在鼎盛时,曾有二百余名生员,而师长袁猷在去世前便总是疾病缠身,沈沅也曾帮他分担过许多的院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