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的时间(39)
纪仲年解了领带,手一抛就将之扔在桌上,转过身来,狭长的眼角因为轻蔑和生气而显得格外锋利。
他淡漠地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一头的男人,冷声问:“林斯,你有什么资格?”
被质疑有什么资格的男人一愣,顿时窘迫得面色涨红。
就在这一刻,林斯被直白地告知了自己的位置,他意识到自己对于现在的纪仲年来说,确实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根本没有立场对纪仲年指指点点,更别说是以外人的身份插手对方的私事,说再多,纪仲年也只会觉得他烦、觉得他令人反感、觉得他不自量力。
别人如果被问出这样一句话,一定会因为无地自容而感到羞耻,甚至是无话可说、掩面逃走。
但他不是别人,他是林斯,是经历过时间倒流的男人,是知道未来一切事情并拥有上帝视角的“预言者”。
在他的设想中,如果纪仲年不将陶蝶母子送去国外,这二人就不会因意外而死,纪霄就不会失去老婆孩子,也不会疯到要杀害他来报复纪仲年。
也就是说,这辈子的他有机会逃脱死亡,或许能和纪仲年长长久久到白头。
正因如此,林斯才不想什么都不做,任由事态渐渐失控。他想要做出一点努力,将这辈子的故事扭转。
——只为了他和纪仲年的未来。
“我知道我没资格,但是......”林斯看着纪仲年的眼睛缓缓道,“在这一件事上面,请你相信我。仲年,如果你坚持不改变这个决定的话......你会后悔的。”
“后悔?”纪仲年牵了牵嘴角,但里面没有半分真正的笑意,只有冷若冰霜的轻蔑和愤意。
很难表达自己想说的,林斯急得上前一步去,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其实你可以......宽容之心......不是,这样说也不对,我、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你可以不做得那么绝,凡事留一线,日后好——”
因为急切和慌乱,他乱七八糟地讲了一堆,连最基本的语序都没能排列好,纪仲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够了!”
一声像被砂纸磨过的粗粝嗓音震慑了整个房间里的空气,林斯的身体当即抖了抖,不敢再多说一句。
纪仲年站在他面前,高大宽阔的身躯笼罩出像山一样的阴影,“我不喜欢别人教我怎么做事。没有谁能对我指手画脚,包括你。”
本因为日渐滋长的好感和情愫,他对林斯生出过一丝纵容,可以任由林斯在他面前疯癫撒泼,做出一些变态神经的行径也不为过。
但这次林斯插手他和纪霄的恩怨,实属胡作非为,已经完完全全触及了他的底线。
从前、现在、未来,他都不可能会对纪霄和纪霄身边的人产生一点怜悯之心,同情、仁慈、余地……这些通通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字典里。
他要做的,只有报复。
事情显而易见地到了一个无法再谈下去的地步,纪仲年注视着林斯好一会儿,燥戾地解开了自己的衬衣领口,一手将旁边的窗户推开,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再开口时,他的语调已非常冷漠:“好一堆冠冕堂皇的说教。林斯,你是在教我怎样当一个圣父吗?”
话落无声,气氛前所未有的僵化。
林斯抬头看他,男人背光站在洁净的窗柩前,眸色和表情都模糊不清,但是散发的气场却足以令任何一个人都不敢与之对抗。
前世今生,林斯都很害怕这样动怒的纪仲年。
林斯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与纪仲年抗辩下去,默然垂下头,像一只懦弱的羊羔,无力地解释着:“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想再听你说半个字,”纪仲年伸手指向房门口,一字一顿地命令道:“现在,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他的目光冷锐尖刻,怒气将整个房间笼罩住,被痛骂的林斯也没有脸再说下去,耷拢着肩膀从这间书房里走出去。
他以为无论如何,纪仲年都舍不得赶他走的。
离开前,林斯将手里的羊绒围巾认真叠好,轻轻放在纪仲年的桌上。
他只留下一句轻声的哽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仲年你要相信我,由始至终,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只会为了你。”
第24章 变态你是不是傻?
偌大一间书房内,走了一个,还剩一个。
说狠话赶走了林斯,纪仲年并没有在吵架中战胜的快意,他独自坐在浅黄吊灯下的书桌旁,头稍稍后仰,无力地靠在真皮的木质转椅上。
他仍是消不下气,用指节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双眼因疲惫而合上,然后脑子里就会浮现林斯转身离去的背影。
——林斯总是能轻易使他生气,气完了又忍不住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