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盟主是女郎(157)
“撄宁,还站在这儿干嘛啊?带我上去啊,我看不见路。”
撄宁眉间轻轻一蹙,侧过头来,低声问道:“你真的要……进去吗?”
脂粉的香气浓重得仿佛要将人溺毙,不少人揽着姑娘从他们身旁经过,姑娘的轻笑和着丝竹弹唱传入耳中。
崔妄愣了一下,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拉着撄宁往里走:“一看你就没来过,来来来,这里可是我的场子,今天就让你体验一下。”
崔妄谢绝了一路扑上来的莺莺燕燕,和撄宁单独开了个房间,一进门崔妄便道:“这个巧姑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她行事任性诡谲,不适合带在身边。更何况外人看来我们毕竟是两个大男人,身边总是带着一个小姑娘也不方便,所以还是能躲便躲吧。”玉钩一事已经结束,魍只是受人所托,他们两个与天坑山庄这一群人也算是了结了。
“而且撄宁,你不觉得奇怪么,她一路跟着我们出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要我们做她的家仆吗?”
崔妄摸索着关上房门,隔绝了门外的丝竹之声,却没听到撄宁的回答,回头喊了一声:“撄宁?”
“我在。”撄宁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崔妄听出他还站在原地,不由得笑了:“你站那儿干嘛啊?你就把这儿当作客栈,住一晚上我们明天就走。”
她觉得有些好笑,撄宁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无论到了哪里都淡定如斯,其实也是因为他对大多数事情既不关心也不在乎,即便是碰上天坑山庄这五个活宝也能面不改色,仿佛任何事物都不能改变他的淡静安然。
说白了,对于他而言,生命短暂的凡人没有任何存在感。
这还是崔妄第一次到碰他这般无所适从的样子,不由得坏心眼地笑了出来。撄宁被她笑得蹙眉,问道:“你以前……经常来这种地方?”
被喜欢的人问这种问题,崔妄心里说不出来的复杂:“也不是经常吧,就是‘笑面郎君’这个称号传出来之后,好多娘子都邀我去她们的闺房里坐一坐。”
撄宁迟疑了片刻,问道:“你是女子,如何……如何能不被发现?”无知的悬玉师祖自从下山以来也算见了不少世面了,知道进了这种地方就是要做该做的事的。
崔妄失笑:“也不是来了就一定要做那档子事的,喝喝酒,和姑娘们说说笑笑也挺正常的。”
撄宁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当年在不夜城时,阿眠也是这般受人欢迎,年轻的少年少女总是围在她身旁叽叽喳喳。阿眠走遍苗疆,对各地风土人情无一不知、博闻强识,说起来总是神采飞扬,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于是崔妄便听撄宁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我没听错吧?你说‘这样也好’?!”崔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撄宁又点了点头:“如果你的眼睛看得见,会更好。”
话题不知道怎地又跑到她的眼睛上去了,崔妄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没什么,都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看不见了,也不影响什么,这不还和波旬打了个平手吗?”
撄宁伸出五指,在崔妄面前晃了晃,崔妄听到了细微的风声,感觉到有东西在自己面前晃动,纳罕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撄宁道:“能看见一点吗?”
崔妄笑了:“我虽然看不见,但听得到啊,你离我太近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撄宁一听这话便沉默了。崔妄也明白过来,他是想知道,找到波旬之后,她的眼睛有没有好一点。
她其实已经对自己这双眼睛不抱希望了,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安慰撄宁,心里又有点开心自己的眼睛被他这样记挂着。
长久以来,虽然撄宁并没有说些什么,但崔妄能感受得到撄宁对待自己与他人是不同的。这份不同太过明显,让她已经习惯了被这样特殊对待,甚至生出些错觉来,仿佛自己于他而言就是特殊的。
崔妄告诫自己,绝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特殊又怎样?撄宁身为先天剑灵,不会有凡人的七情六欲,不见他身中情蛊,却从未发作过吗?
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自欺欺人的人,既然同撄宁表白过心意,也知道对方对自己并无情意,便不会故作无事地再往他身上贴,把自己的脸皮扔在脚下。既然没有可能,那便痛快地说明白,此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犹犹豫豫的算什么事?
想明白了这一点,崔妄道:“我的眼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也有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但是,撄宁,我想和你说的是,这双眼睛即便永远好不了,你也不用一直跟着我……”